老朱似乎明白大孙口中的律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自采生案之后，大明律普及的不错，”朱雄英顿了顿，“王大和王二是反面例子。” 杨溥几人对视一眼， “要把律师当做一种职业，就像种地织布一样，任何人都可以选择这种职业去做。” “像耕地织布一样？” 朱元璋喃喃的低声重复了一遍。 “是，爷爷，与状师不同，律师通过接受委托来盈利， 有正规的盈利渠道，就能从很大层面去杜绝他们通过与衙门官老爷狼狈为奸盈利。” 老朱是什么脑袋，朱雄英只是点了一句，老朱瞬间就把律师这玩意搞清楚了， 大孙儿是想通过民间力量，在司法审核的程序上多一道门闩，如果真能把这律师弄出来，确实能大大缓解刑部的压力，刑部压力得到缓解，冤案错案自然不会那么多， 朱元璋不由在心中感叹，大孙儿每一次的想法都是这般的天马行空，就想通过赋分制解决南北考生问题一样， 他总是能从别人想不到的角度，去解决问题， 说起来，老朱难道就对刑部的情况不清楚吗？那是清楚得很， 所以老朱从来都不信任刑部，不然的话，他为啥还得弄一个锦衣卫帮自己办事？ 刑部就像一条粗糙的流水线，它是能在最大程度上吸纳犯人，但，它却没法做到面面俱到， 朱元璋并不是在苛责刑部的存在，不然的话也不能把刑部留到现在，管理一个疆域辽阔的国家，刑部做为司法机器，已经做到最好了， 想要从体制内解决问题，基本是不可能的，不然的话，朱元璋早就解决了， 朱元璋，或者说历代的皇帝，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刑部之外，再增设机构，不断地叠加分裂， 可是这个方法只能解决到一时，解决不了一世，官僚机构反而会被弄得越来越臃肿， 偏偏这个看似死局的问题，大孙儿给出了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方案， “大孙儿，你真是这个！” 朱元璋看向大孙儿，此刻任何赞誉的话，老朱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朝着大孙儿竖起大拇指，用力挥舞了两下， 同时满脸都是荣光，好像这是他这辈子干得最光荣的一件事一样， 杨溥和方孝孺眼中也只剩下了叹服，忽的，方孝孺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惊慌的开口道， “陛下，如果让律师成为民间的一种职业，那么，岂不是宫中完全管不到他们了？” 方孝孺说的够隐晦，但在场的老狐狸、小狐狸们都听明白了，方孝孺说的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方法固然是好，可让民间自行从事律师，就意味着陛下将手中的权力，主动割了一部分出去， 众所周知，皇帝是要不断集权的，可陛下反而是往外分权，或许在短期内看不出什么， 但从长远考虑，民间也会出现对大明律的解释，官方不再拥有大明律的唯一解释权， 甚至，未来有一天会出现民间对于大明律的解释，倒逼朝廷改革的情况！ 方孝孺是最忠君的，想到陛下要把手中的权力分到民间，他心中的天平快速倾斜，转而变成了不支持民间从事律师， 在场的一众人，最懂朱雄英的，只有朱元璋， 大孙儿一直要干什么，老朱心里门清，同时，老朱对于方孝孺的迟钝，不由在心中暗骂了几句， 咱寻思，合着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那你跟着咱大孙儿干了那么多事， 普及教育，设立学堂，改革法律....哪一个不是开民智的事，哪一个不是要分权的事？ 可以说，朱雄英做的事情与朱元璋做的事情，完全就是相反的， 老朱要集权，小小朱要分权， 但，明知道如此，老朱的态度依然是一以贯之， 还能咋的？咱就是支持啊！ 天大地大，都没有咱大孙玩的开心最重要！ 更何况，大孙玩的开心，也不是在祸害人，而是在造福大明，那老朱就更是支持了！ 不过，老朱不可能和方孝孺说这些， “这就是朕要的...”朱雄英声音不大，但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给在场的人一种错觉，陛下一定会完成这件事！ 闻言，方孝孺表情变换，这种情绪复杂的出现在他的脸上，最后只剩下了忠诚， “陛下，微臣知道了。” 老朱呵呵一笑，在心中说道，看来这小子是转过弯了， 何必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最重要的是，你的愚忠， 愚忠，就是对于朱雄英的想法，不带一丝怀疑的去无条件执行。 这也是当初朱元璋最看重方孝孺的一点。 老朱的选人标准。 忠诚，要比才能更重要。 朱雄英视线扫过众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让大家清楚一下，这条路的尽头在哪里， 开口道， “人是会变的，我也会变，或许，对于现在的大明而言，我是明君。 但坐在皇位上几十年，我也不敢保证，还会不会是一个明君，我更没法去保证，后代的子孙继位后，个个都是明君。” 众人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哪怕在心里下意识的想要去反驳陛下说的话，可仔细想来，陛下说得才是真理， 人是会变的， 一时的明君，不会是一世的明君， 这一点，在史册上已经无数次得到了验证， 而且，就像陛下说的，明朝接下来的每一位皇帝，难道个个都能像这俩位这么卓越吗？ 不可能了， 别说是比肩这二位陛下，甚至他们都不敢奢求，后代的明朝皇帝能赶上陛下千分之一， 为何户部尚书茹太素都老成那样了，还迟迟不退？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陛下朱雄英，之后再也不会有了， 这就是最好的皇帝，现在就是最好的时代， “人会变...可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朱雄英眼睛一闪，声音中带着坚定。 “陛下，那是什么？” 杨溥眼中闪过神往，问道。 朱雄英缓缓吐出两个字， “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