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些狱卒,好大的威风啊!连朝廷官员都要砍? 你可知这里站着一位刑部尚书,一位刑部给事中?!” 方孝孺冷声喝道。 疤脸迷茫的挠了挠头, “啥书?啥中?” 暴昭平日里来大牢里喝酒聊天扯皮,也不说自己的官职,这些狱卒只知道暴昭是个刑部官员,具体是个多大的官,那就不知道了, 他们连刑部侍郎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知道刑部给事中啥的, 说个更真实的,现在随便来个刑部七品官员,都比在场的这几位好使, 毕竟,刑部的七八品官,那可是狱卒们的顶头上司,是管着他们的, 而太高的领导,狱卒们反而是不怕。 方孝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发黑。 暴昭赶忙解释道, “疤脸,这些都是刑部的大官,非常非常大的大官,叫你干啥,你听着就是!” 疤脸哦了一声,给狱卒们递了个眼神,狱卒们便四散开,但个个瞅着也是站没站样,坐没坐样,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 暴昭又转身,赔笑道, “方大人,杨大人,这些泥腿子狗屁不懂,你们随便查吧。” 杨溥点点头,一眼就看到了牌桌边上,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 “犯人?” 这人穿着囚服,一看就是犯人,不过,他正在以一个奇特的姿势,被锁在牌桌边上, 介于完全站直和完全蹲下之间,他只能佝偻着身体站在那,有经验的人都知道,以这个姿势,别说是站半个时辰了,就连一分钟都顶不住, 蒋瓛凑过来,解释道, “这是挂架子。” “挂架子?”方孝孺根正苗红,根本听不懂这些黑话, “对,”蒋瓛看了疤脸一眼,“算是狱卒经常用的一种,他们对着犯人也不打,也不骂,就是让他用这个姿势挂在那, 时间久了,这个犯人扛不住了,自然就招了。” “....” 杨溥皱眉道, “去年,大明律上,洪武爷不是废了所有肉刑吗?怎么现在还这样呢?” 疤脸连忙解释道, “大人,您误会了,这可不是肉刑啊,就是让他在这站着。” “这...”杨溥一时说不出什么,主要是,要界定这到底是不是肉刑,真的很难, 难怪说这大牢里是灰色地带,他们就在大明律的底线边上了来回横跳, “解下来。”暴昭命令道。 疤脸面上一苦,压低声音求道, “大人,这可不能解呀!看他马上就要招了! 这一解开,可不是前功尽弃吗?我还怎么跟上面交差呀?” 暴昭皱眉,看向那犯人, 哪怕是疤脸压低了声音,可还是被那个犯人听到了只言片语, 这犯人猴精得很,眼睛一转,本来是要招了,这么一看,好像还能挺挺! 疤脸回头,一看犯人的脸,瞬间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从腰带间抽出刀鞘,重重磕打在牌桌上,狰狞吼道, “你他吗的别动歪心思知道吗?!你要是不说,老子就把你挂死在这!” 犯人脖子一缩,可怜巴巴的看向方孝孺和杨溥。 暴昭无奈道, “大人,您看...” 方孝孺知道自己也不是行家,便看向蒋瓛,征求意见, “蒋大人,您看这真是有罪,还是逼供呢?” 蒋瓛摇头, “看不出来,就算拿着案卷都很难判断,不过根据我的经验来看,给他上点刑,没啥问题,这小子肯定不干净。” 蒋瓛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声音清晰的传到了众人耳朵中, 疤脸一听这话,激动的都要哭了,竖起大拇指, “爷,您真是行家啊!” 蒋瓛绝对算是古典派,人家锦衣卫的行事风格更古典,把你抓着,以后连话都不问你,先上一套大保健, 这时候,就算你想招都不行,非得把一套活都上完不可, 杨溥和方孝孺闻言,也纷纷点头。 此刻,那个犯人反而成为了焦点, 现在很矛盾的问题就在于, 刑部给犯人上私刑,到底是不是合大明律的, 正常来说,这样肯定是不对的,因为犯人也是人,况且在这样的逼供下,难免会出现大比例的冤案。 但是,刑部一天要过那么多案子,审查那么多犯人,根本没有人力精力去认真对待每一个案子,上刑逼供肯定是最有效率的方法。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不一定对, 但是,品秩越小,责任越小,这绝对是打工人奉行的真理。 站在人家狱卒的角度, 我一个月累死累活的几钱银子,上面还有给着案压力, 你让我不上私刑,公平公正又带着有人文精神的,处理好每一个案子,这不是扯淡嘛? 这都已经不是理想主义了,而是幻想主义! “看没看见?现在信老子说的了吧,你只要不招!老子就一直挂着你,你求谁都没有用!” 疤脸面露狠色,扯着那犯人咬牙道。 可那犯人眼神清明了不少,时不时的,还装作可怜巴巴的看向方孝孺和杨溥, 本来都要松开的嘴,这一次是闭得死死的。 上面的人可能不了解底层,但底层可是很了解官老爷, 这犯人就是如此, 他知道这些官老爷都爱面子,装也得装出来自己有仁善之心, 自己今天算是撞着了,只要装得可怜点,没准真就能过关! 疤脸算是三代单传的老狱卒了,一眼就看穿了这犯人的想法, 之前对他做出的意志摧毁,进度重新归零, 如果不上私刑的话,这滚刀肉的嘴是彻底撬不开了! 可这些特别特别大的领导,都在旁边看着,自己也没办法动手啊! 蒋瓛见状,附耳在杨溥身边,说了几句。 这场面,需要杨溥拍板, 杨溥又低声回问了几句,众人竖起耳朵用力听,可还是没听到一个字, 蒋瓛点点头。 杨溥眼睛一闪,看向疤脸说道, “你们以前是咋办的,现在就咋办,来吧,我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