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二人正在这方不算暖和的小屋内，静静感受着时间的流逝，哪怕他们过得不算好， 但，这俩人只要还能相互依靠，这日子到底还是能过的下去。 不知不觉，外面天都忙黑了。 吱呀一声， 这破烂小屋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靠在灶台旁，借着零星火光看书的郑平猛地起身，还以为是秀娟妹子去而复返， “呵，秀娟今天来你家了？” 一道刻薄的声音响起，正是吴秀娟的亲娘李氏。 李大娘身旁是，整日和李大娘形影不离，成日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张大娘， 郑平心中暗道晦气， 在张大娘身后是一道壮硕高大的身影，便是张大娘的亲生儿子麻三，人如其名，是村里的恶霸地赖，听说他在安庆县衙门有人，所以常年在村里横行霸道， 这架势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瘫在床上的胡氏冷哼一声，背过身去，连看都懒得看李大娘一眼，李大娘眼带轻蔑， 一个瘫了的娘们，还在这摆上谱了。 哪里知道，胡氏和李氏曾经关系极好，要不然郑平和吴秀娟也不能自小就是青梅竹马， 都穷着的时候，两人关系好得不行， 真到有谁好起来的时候，两家反而成了仇家，甚至比得上几代世仇都化不开的那种大仇家！ “李大娘，张大娘，这么晚你们怎么来了啊？” 郑平脸上带笑，将秀娟带来的新书放到靠灶台远些的干草堆上， 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把秀娟拿来的米都收好了，不然的话又得被这两人胡搅蛮缠！ 李大娘懒得和郑平在这寒暄，声音渐冷的又问了一遍， “秀娟白天来你家了？” 郑平顿了下，这么小的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更何况秀娟还在家中呆了这么久，拿了那么多东西，早就被有心之人看到眼里了， “李大娘，秀娟是来坐了会...” “哼！” 闻言，李大娘怒哼了一声，脸上肉眼可见的红了，张大娘在旁煽风点火道， “你说你家这姑娘，生养的也太不孝顺了，多久不回村里一趟也就算了， 可这一回来，倒是大包小裹的往这家倒腾东西，这莫不成她娘家了？” 李大娘眼前发晕，气得险些没站住， 吴秀娟上嫁给县太爷，李大娘本以为自己可以跟着沾光，颐养天年了， 但吴秀娟嫁人以后就忘了亲娘，李大娘非但没得季，平日里家里干活的人还少了一个，里外里等于是白送出一个姑娘， 而且，因为这事，不知道村里多少人在暗地里笑话她呢！恐怕这瘫子方才在家中，也正拿这事编排自己呢！ 李大娘整日背后嚼舌头，便以为人人也如此， 李大娘尖声道， “把秀娟给你们拿的东西，还回来！” 郑平闻言一愣，假兮兮的笑容僵在脸上，本以为李大娘是来撒气的，胡搅蛮缠一通之后就走了， 可万万没想到，李大娘这么破防，竟要把秀娟给郑平拿的东西都要走！ “这.....”郑平面色难看。 胡氏转过身，手指着李大娘，颤声道， “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张大娘的亲儿子，麻三鼻子动了动，一步蹿到了灶台旁，把锅盖打开，肉香扑面而来， 锅中正坐着一碗肉。 待看到锅中的肉后，破防的李大娘、张大娘、麻三纷纷一愣，随后眼冒绿光，满眼妒意的看向郑平， 他们过年才能吃上这么好的！吴秀娟给郑平家拿了这么多肉？！ “我养大了个白眼狼啊！” 李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尖声哭了起来， “我养了个白眼狼！” “我养了个白眼狼啊！” 张大娘给麻三递了个眼神，麻三眼中闪过不耐烦，但随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对他娘亲恭敬了不少，点了点头。 见到平日里对自己连打带骂的儿子，今天对自己这么孝顺，张大娘眼露得色， 麻三递出大手，也不嫌烫，反手就把坐在锅里的肉碗掏了出来， 郑平气急，上前按住麻三的手，但郑平身材瘦弱，哪里争得过麻三， 麻三反手一打，就把郑平拍在了地上， 胡氏见到儿子被打，当下就急了，挣扎起身， “你们这些强盗！我要去报官！” 小屋内瞬间乱作一团， 尖叫声，谩骂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张大娘凑到麻三身后，小声道， “我平日就看这瘫子不顺眼，你趁乱去让她长长教训。” 麻三点了点头，郑平拦在娘亲身前，仰望着麻三，心中巨大的屈辱感翻腾而起， 李大娘满脸乱发，看到郑平这副可怜样子，忽然笑了起来，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瘆人的很，把麻三都慑在了原地。 李大娘手指着郑平，骂道， “你也有今天！你也有今天啊！你活该！ 是老天有眼啊！ 我到现在都记得，你那天是什么样！你多得意啊！半拉眼都看不上秀娟了！ 才得点势就变得这么快，这就是对你这样忘恩负义白眼狼的报应！” 郑平眼神深邃，这句话他已经听过无数遍了， 村里人人都说，自己高中之后就变了，落得今天这下场，也是报应， “变了？呵呵...” 郑平面无表情，嘴角带起淡淡的讥讽， 李大娘看着郑平，笑声顿止， “出榜排名，前后过了不过一天的功夫， 没出榜之前，考过试之后，我便是乡试第一，我还记得那天上午，你带着秀娟来我家，咱们都与往常一样， 可念榜之后，不过是到了下午，你们就都说我变了， 难不成，才半日不到的光景我就变了？ 到底变的是我，还是你们？！” 郑平低吼出声， 他从来都是郑平，哪怕寒窗苦读未得功名，哪怕高中解元，哪怕是繁花散尽艰难求生， 他从来都是他，这一点从没变。 而那些总说他变了的人，才是真正变了的。 李大娘张大嘴巴，错愕在原地， 她一直觉得是郑平高中之后，就看不起村里人，但从来没想过这种可能， 是看到郑平高中之后，她妒火中烧，自己先看不起自己了。 到底是谁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