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宫殿之中,只剩下了朱标窸窸窣窣的哭声。 常氏温柔大气,颇有马皇后的风采, 虽然常氏在朱标身边,不过陪伴了短短八年的时间, 但她的一颦一笑,却是在朱标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每每想到这个女人,朱标的脸上都会泛起淡淡的笑意, 同时又有着淡淡的哀伤, 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刻骨铭心。 太子妃常氏对于朱标,便是如此。 而常氏在临终之前交代的唯一一件事情,便是让自己照顾好朱雄英, 人算不如天算, 朱雄英高烧猝死, 而当朱标闻讯赶到的时候,朱雄英已经没了生气。 朱标一直沉浸在巨大的痛苦和自责之中, 如果自己能早一些发现朱雄英的异样, 是不是就可以挽回这条小生命呢? 一想到这里,朱标的胸口就如同堵了一颗巨石, 让他难以呼吸! 可是, 虎父无犬子, 悲伤过后, 朱标就如同朱元璋一样,快速的收敛了心情, 他不只是朱雄英的父亲,他更是大明的国储, 如今父皇精神不振,更需要自己在旁佐助! 尤其是在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废了丞相和中书省, 没有了中书省经手,政务便直接压在了朱元璋的头上, 朱元璋信不过别人,但也疲于应对无穷无尽的折子, 就让朱标跟着一起理政。 所以, 父子二人每日的生活千篇一律,又极其的相似, 除了早朝,两人能见一面, 其余时间都是各自在宫中批阅折子、处理政务。 吕氏端来的鸡汤,兀自放在桌案上慢慢变凉, 朱标早已忘了这事, 全神贯注于眼前的政事之中, 时而顿笔长叹,时而眉头紧锁, 让他焦头烂额! 最近朝中的大事不止是,今早朱元璋提出的要清理皇陵官吏。 还有一件更大的隐患,在暗自聚集中, 朱标拿起一道来自四川的折子, 思考着要不要把折子在这个时间上报给朱元璋, 正思索间, 宫门外迈进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能让卫兵都不通报一声,就能直接走入殿中, 除了大明皇孙之外还能是何人? “爹爹!” 朱标闻声抬头,烦闷的心情猛地一舒, 笑道, “允炆,来。” 朱标伸手唤朱允炆过去,但朱允炆并没有急着走过去, 反而是站定恭恭敬敬的朝了这朱标行了一礼, 这才伸出小手跑向朱标,看起来可爱极了。 朱标一把抱住朱允炆,笑道, “见到爹爹,为何还要行礼?” 朱允炆一脸正色道, “爹爹,您是大明太子, 一国之国储。 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儿臣更应该知礼!” 看着朱允炆认真的模样,朱标心情大好, 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允炆,你要记住, 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有礼有义有节, 如此则无敌于天下!” “爹爹,孩儿知道了!” 朱标越看这孩子越喜欢, 以前还没有发现, 这孩子那股子认真好礼的劲儿,还真有点像自己! 这下,让朱允炆明日去见朱元璋, 朱标也放下心了。 或许,这个孩子真能劝住暴躁的父皇! 朱标正想着,余光忽地扫到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 正站在宫内的虬柱旁,低着头不敢直视朱标, 宛若隐形人一样。 “允熥。” 朱标语气猛地一转,变得极其严肃。 “参…参见父王…” 朱允熥声音小又磕巴,看起来软弱得很, 不光如此, 他虽然才比朱允炆小一岁,但身材却很是干瘦, 不管怎么看,都不招人喜欢。 与朱允炆相比, 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更何况,朱雄英死了后, 便再也没人照顾着朱允熥,下人侍女又被吕氏把持, 这几日朱允熥小小年纪就尝遍了人间冷暖, 性格更加自闭了。 见朱允熥这副样子,哪里有一点像朱家的子嗣? 朱标不由皱眉道, “今日你做什么去了?” 朱允熥闻言浑身一抖,在他进宫前, 吕氏明里暗里的各种暗示自己,父王对自己很不满意, 所以,朱允熥一路是提心吊胆。 “禀…禀告父王…孩儿去骑马了。” “哼!” 闻言朱标大怒,狠狠的一拍桌子, 吓得朱允熥把身子缩得更小, “你正是立学的年纪! 不好好读书,却整日痴迷于骑马打猎! 以后该如何是好?!” “父王…我…我…” 朱允熥心里委屈得很, 他虽然确实不喜读书, 但是他也更不喜欢骑马, 他喜欢的是一个人静静待着,谁也别注意到自己。 今日, 他完全是被大舅常茂给硬拽出学堂的, 说是带自己骑马, 其实却是与自己说了一堆云里雾里的话, 什么皇位,什么太子,什么嫡长之类的, 朱允熥也是听得一知半解。 不过, 父王说自己沉迷于骑马打猎, 还真是天大的冤枉! 可朱允熥带些口吃,一紧张之下,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副样子滑稽得紧。 在朱标怀中的朱允炆,眼中露出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光芒, 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允熥,心道, 愚蠢的弟弟啊。 你拿什么和我斗?! 见朱允熥这副样子,朱标是又急又气, 可一想到是常氏与自己的子嗣,朱标便又轻声道, “允熥,过来。” 朱允熥两只手死死地拽着衣角,顿了顿,向朱标走了过去。 接着,在距离朱标几步远的地方站定。 还刻意选的是与朱允炆相对的另一侧。 朱标叹了口气,微微起身, 用手把朱允熥拉了过来, 看着朱允熥这与朱雄英七八分相似的长相,朱标心里不由又软了几分, “允熥,爹爹要求你一件事。” 朱允熥抬起头, “父王您说。” “明日,爹爹要你和哥哥,一起去见爷爷。 你们要劝住爷爷,让他不要大办皇陵案, 不然的话,就会死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这很重要。 知道吗?” 朱允熥重重点头, 他有着朱家和常家的基因,智商肯定是没问题的, 相反,还比同龄人聪明许多。 虽然年纪不大,但还是听懂了朱标的话。 朱标用手揉了揉朱允熥的头,随后看向朱允炆说道, “明日你准备怎么和爷爷说?” 朱允炆自信开口, “孩儿要与爷爷讲学堂的故事。” 朱标眼睛一闪,好奇道, “学堂的故事?” 朱允炆点点头,说道, “对! 学堂的先生要选一个同学来帮助先生管课堂纪律。 之前先生选了一个又高又大的同学,但是他总是对大家很凶狠, 所以没有人听他的话。 后来先生又让孩儿帮忙,孩儿便找到那些调皮的同学, 好好与他们讲了道理。 从此以后,先生的课堂上便再也没有人打扰纪律了! 这件事,让孩儿明白了一个道理。 拳头不能服人,仁德才能服人!” 朱标闻言大喜, “好!好一个以德服人! 明日你就与爷爷这么说!” “爹爹放心,孩儿一定让爷爷收回成命!” 朱标极其满意,又看向朱允熥, “明天你就听哥哥的,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学。” 朱允熥怯怯的看了朱允炆一眼,心里非常不好受, 可还是只能点头, “孩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