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搬家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这才宣告完成,总算安顿下来了。 真是一大家子呀! 偌大的宅子,一下子住进这么多人,反而显得逼仄起来了。 在这段时间里,陈铮基本都是呆在客房内,却也不闲着,拿出一本书来读。 说是书,其实是笔记。 源于杜夫子的珍藏之作,上面抄录着数十篇时文。每一篇文章上,字里行间,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点评。 每一条点评都称得上鞭辟入里,十分深刻老道。 杜夫子说了,只要陈铮吃透此书,明年考个秀才十拿九稳。 陈铮不怀疑夫子的话,当即进行苦读。 说是“苦读”,实则一点不苦,虽然不至于一目十行,但能做到过目不忘。 随着凝聚丹青神火,神魄上的变化渐渐显露出来了。在外在应用上,各种观感变得敏锐,记忆更是非凡。 这对于读书考试,绝对是一大利好。 字也慢慢练起来了。 一切井井有条,向好的方向发展。 晚上胡氏会设宴,名为“安居宴”,刚才胡管家已经过来邀请了,陈铮自然答应出席。 读完书后,则是等待开饭。 等待的时间总是最无聊的,在窗前观望院落的林木花草,他就想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家高人”,其是否还在这座宅子中。 料想应该不在了吧。 现在胡氏这么多人搬进来住,几乎把房屋都占满了。即使那仙家擅于隐匿,这一下也不好办。 况且其不喜打扰,吵吵闹闹的忍耐不住。 想到这,陈铮感到几分遗憾,他本还想着找个机遇,看能否与对方见上面,拜师学艺来着。 如今看来,没机会了。 胡氏搬进来后,开始着手布置,首先大门处的牌匾,旧的拆掉,换上一面新的,写着两个金漆大字:胡府。 然后是宅子里头,最为显眼的是挂上了好多的大红灯笼,当暮色降临,灯笼全部点着,灯火通明,十分亮眼。 见着这么多的灯笼,陈铮只觉得实在太浪费。 一盏灯笼点一晚上的成本,都能买好几顿肉来吃了。 不过大户人家嘛,要的就是一个辉煌气派。 胡氏虽然从外地迁入江州,但人情面子甚广,到了暮晚,一辆辆马车就跑来了,都是受邀前来赴饮的宾客。 胡管家就站在门口处负责迎宾,旁边有两名小厮专门收礼。 一会儿功夫,大包小盒的贺礼就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当真是宾客如云,高朋满座。 陈铮一个都不认识。 可是众人却似乎都认识他,纷纷过来敬酒,嘴上的恭维说话没停过。 陈铮心里纳闷,心想自己在中秋诗会上的表现,真就那么出名了? 而或,人家纯属于爱屋及乌,因为胡家小姐的缘故,才会对自己那么热情。 只是太热情了,酒水一杯接着一杯。 陈铮可没千杯不醉的本领,很快就醺醺然,有点站立不稳了。 好在此时胡管家过来解围:“各位老爷,陈先生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打个眼色,旁边侍立的丫鬟小茶和另一个丫鬟跑过来,一左一右,把陈铮扶住,直接扶回了房间。 陈铮是真有些醉了,他可曾喝过那么多的酒? 而且宴席上的酒,是真好喝,入口清爽,并不辛辣。 由于家贫的缘故,其实陈铮以前甚少喝酒,即使喝,也只能买些浊酒,小酌两杯而已。 今晚的美酒,他起码喝了二三十杯。 倒不是大杯,而是小杯。 不过陈铮觉得,这一顿酒喝得真是爽快,十分满足了口舌之欲。 对于贫寒之士,有机会参与宴席的话,也不必矫情,放开来吃便是。 两名婢女把他放到床上,又取来方巾打湿了水,帮他洗脸。 赫然是热水,着实体贴细致的。 此时的陈铮已经有些迷糊了,连婢女何时离开都不清楚,隐约间,只听到院落处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 随即又有吹拉弹唱的声响,这是上表演节目了。 甚至还有“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不知是请哪家的戏台子。 但听着,挺婉转好听的。 听着听着,陈铮渐渐入睡,只是突然间,似乎感到又有人来到,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很好闻的清香。 他本想睁开眼来看看是谁,可眼皮子恍若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然后有娇躯入怀,登时燃起了火热…… 娇腻如玉,温柔似火,很润…… 陈铮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 喝了美酒,做个美梦,是非常合理的事。 在这梦中,他完成了某种蜕变,将对方紧紧抱住,舍不得出来。 “郎君,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 “回家。” “你家在哪里?” “很远的地方。” 呵气如兰,又有娇憨的轻笑声响起。 对这笑声,似曾相识,陈铮有着深刻的印象,猛地起身,来到门外。 但见门外正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队仪仗行伍,车马如龙,鲜衣甲胄,持旗举牌。 看这般阵势,恍若是达官贵人在出行。 胡管家骑在一匹骏马上,他对着陈铮一抱拳:“陈先生,告辞了,你多保重。” 陈铮疑问:“怎地你也要走?” 胡管家只笑笑,没说话。 此时陈铮注意到行伍中簇拥着的一辆华丽大马车,车帘子微微掀开,里面露出半张容颜,美得惊心动魄。 此女仿佛在朝着他摆手,表示“再见”。 陈铮刚要喊叫,行伍车马已然启动,往远处出发。 神异的是,浩浩荡荡的队伍每走一阵,便缩小一圈,转眼功夫,越来越小。 陈铮一惊,随即看到了那天晚上来抬书的两个小人儿,他们也出现在队伍行列里,披着甲胄,形同两名全副披戴的侍卫。 随着远去,整个队列越来越小,最后看着竟像是一队爬行的蚂蚁。 陈铮快步追上去,哪里追得及,大路上空荡荡的,仿佛一切都不存在。 “别走!” 他大喊一声,从床上坐起。 房间没有点灯,但有淡淡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 陈铮喘着粗气,飞身下床,开门出去,快步来到庭院中。 月影西斜,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了众多的红灯笼、没有了满座的宾客、也没有了胡氏。 偌大宅子,只剩下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