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漏洞?一个必然会出现的恶果? 朱元璋表情凝重起来:“给咱说说,漏洞在哪里,又是什么恶果?” 陈景恪道:“先说漏洞,天下各地有穷有富,有的文教昌盛,有的文教不兴。” “若依现在的科举制度,用不了多久,朝堂就会被富裕文教昌盛之地的士子占据。” “最怕的还是这些人结党营私,打压贫穷之地出身的人。” “比如若朝堂皆是南人,必然会出现一科皆为南人,而北人无一中举的情况。” 朱元璋表情更加的凝重,不过他想到的不是南北矛盾,而是淮西派和江浙系。 科举很可能会变成他们发展势力的工具……不,是一定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到那个时候,他打压淮西派和江浙系的计划就更难实施了。 他开科举一是官员不够用了,二是选拔更多的人才稀释淮西和江浙系官员,从而达到打压两派的目的。 现在很可能会为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他一度想要放弃重启科举。 但他马上就想到,陈景恪既然提出了这个问题,或许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可有解决之法?” “有一法。” “快说,何法?” 陈景恪道出了最终之法:“按照地域分配录取名额。” 说完之后他心中很是得意,等着老朱的赞美之声。 然而朱元璋只是上上下下的来回打量他,一直看的他毛骨悚然才开口: “后生,你给咱说说,你还会些什么?” 陈景恪松了口气,还以为他忌惮自己才华,想要弄死自己呢。 “其实吧……小子好读书不求甚解,也不喜埋首故纸堆研究学问写文章。” “没事儿就喜欢瞎捉摸,想的多了总会有所收获。” 朱元璋说道:“你是不是瞎捉摸咱不知道,但咱知道你的收获很惊人。” “今天这两策,任何一個拿出来,都能将朝中群臣比下去。” 陈景恪谦虚的道:“陛下过奖了,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罢了。” 前世洪武三十年,爆发了‘南北榜’案。 一科中举者皆是南方人,北方士子无一中举。 其实原因并不复杂,经济差异和地域矛盾罢了。 南方处在大后方,没有战争,经济发达文教昌盛。 北方处在和蒙古人的一线,战乱不断,文教自然兴不起来。 自洪武十五年科举重启,录取的大部分都是南方士子,到了洪武末年朝堂上几乎全是南人。 一开始大家都没重视这种情况,南方文教兴盛,录取的士子多很正常。 可是洪武三十年,南方出身的官吏做了一件大事。 就是著名的南北榜案。 要说这其中没猫腻傻子都不信。 朱元璋下令重新阅卷,然而礼部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考试是公平的,北方人就是不行。 明眼人都知道,是那帮子南人欺负朱元璋年迈,朱允炆又太年幼,想要抢权。 然后他们就求锤得锤,老朱虽然老了,可照样提的动刀。 主持科举的官吏全部处死,涉案人员皆受严惩,复审官员更是被凌迟处死。 然而这种情况并没有得到本质上的改变,在之后的科举考试中,南方士子的录取比例基本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明仁宗朱高炽在位时,杨士奇提出南北榜制度,再加上京都转移到顺天府(北平)。 政治中心也随之北异,这种南北差异才得到缓解。 到了清康熙年间,废除南北榜施行按省分配名额制度,才算解决了地域差异问题。 这项制度被执行了数百年,直到二十一世纪的高考,都还在使用。 前世很多人喷名额分配制度,他们不知道的是,真取消了分配名额,偏远地区的人更没机会读重点大学。 可以说,名额分配是用来保护偏远地区学子的最后一道防线。 除非有一天人类能做到消除贫困差距,实现教育资源平均。 否则分配名额就无法取消,也不能取消。 当朱元璋提出要重启科举,陈景恪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件事情。 朱元璋确实被震惊到了,内阁制他只是觉得陈景恪有才能,但也仅此而已。 灵光一现的时候谁都有,且内阁制怎么看都像是在四辅官制度上完善得来。 科举制不一样。 陈景恪先将古今选官制度,进行了梳理和剖析,这说明他懂史,还是非常懂的那种。 然后根据已有的制度,预见到了未来可能会出现的问题,并且还提出了解决办法。 从历史上总结经验教训谁都会,可举一反三预见问题,就是很罕见的能力了。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才是推动国家进步的核心。 陈景恪能不能有大成就还不好说,但至少他有这方面的潜力。 这样的人才竟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太孙的伴读,实在是一件好事啊。 不过他并未忘记正事,又问道:“你说科举会造成一个恶果,是怎么回事儿?” 如果说,方才他还觉得陈景恪太过夸张,现在则只有重视。 陈景恪并没有直接揭晓答案,而是问道:“陛下,若您是读书人,考中进士做了官,会如何对待家中亲人?” 朱元璋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自然是帮他们购置土地田产,让他们安居乐业。” 陈景恪继续问道:“天下的土地是有数的,尤其是良田更少,谁肯卖?” 朱元璋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回道:“总会有遇到困难活不下去的人卖……” 越说他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更是闭口不言,脸色却变得阴沉起来。 他已经意识到问题所在,最好最快的办法就是巧取豪夺。 陈景恪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讲究一点的,问活不下去的人买。可反过来说,为何会有人活不下去?” “不讲究的,直接巧取豪夺,受害者更多。” 朱元璋寒声道:“那就杀,咱组建锦衣卫就是为了对付他们,发现一个咱就杀一个。” “咱倒要看看,是他们的脖子硬,还是咱的刀利。” 陈景恪摇摇头,叹道:“最可怕的不是他们贪腐,而是会形成一个笼罩全国的士绅集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