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道人传道 孙嘉树这一晚,本该要宴请一位东南大洲的某位大人物,可是年轻家主临时起意,让内城孙府推掉这次接风宴,虽然很不合适,以至于那边的管事破天荒提出了异议,但是孙嘉树没有任何解释,在书房已经掐断老宅与孙府的联系,然后去往后边的小祠堂。 那边的管事有些束手无策,孙氏元婴老祖不愿孙府为难,已经百年光阴不在孙府那边现身的老人,亲自向那位管事面授机宜,这才让孙府上下吃了一颗定心丸。 之后一番沐浴更衣的孙嘉树,独自站在祠堂内,敬香后,如同面壁思过,沉默不语。 祠堂除了灵位,墙上还悬挂有一幅幅孙家历代已逝家主的画像,多是如今孙嘉树这般不起眼的装束,这一代孙氏家主之位,属于爷传孙的隔代传承,孙嘉树爷爷在卸任家主之后,就去游历中土神洲,当年孙嘉树以弱冠之龄,继承如此大的一份家业,孙嘉树这些年可谓甘苦自知。 孙嘉树望着那些挂像,有人在家族危难之际力挽狂澜,有人开辟出新的商路,有人为家族结识拉拢了上五境修士的至交好友,有人一生碌碌无为,连累孙家在老龙城抬不起头,有人决策失误,害得孙家不断让出外城地盘,祖宗家业不断被蚕食分割,有人误入歧途,潜心修道,家族大权旁落外戚之手…… 孙嘉树很想知道将来自己被挂在墙上,后世子孙又是如何看待自己,是振臂奋发的中兴之祖,还是埋下家族祸根的罪魁祸首,亦或是一个错失千载难逢良机的蠢货? 夜幕深沉,那位元婴老祖缓缓走入祠堂,沉默许久,终于开口安慰道:“事不过三,你愿意选择相信那少年,赌佳句,竭尽可能记起,大声说出,郑大风还是摇头,此时这位远游境武夫已经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只能在空中踉跄出拳,尽量以此维持头脑中的最后一丝清明。 武道山巅的八九境之间,比起三四和六七,风光更加壮阔,却也更加险峻。 被称为叩心关。 至于九十之间的关隘,更是恐怖骇人,被誉为撞天门,想要跨出那一步的难度,可想而知。 郑大风这一切都知道,所以才会羡慕那个整天浑浑噩噩的师兄李二,才会嫉妒那个一次生死大战就跻身十境的宋长镜! 他与李二私底下的交手,差点被打死的次数,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为何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宋长镜都可以,偏偏他一路攀升、势如破竹直达第八境的郑大风,就不行?! 为何老头子偏偏还要说他此生无望第九境?在他已经不堪重负的心关之上,再雪上加霜?! 为何翻过了那篇《精诚篇》,见过了传道人的两次出拳打退天大机缘,悟透了精诚之意,仍是瓶颈有所松动,却死活跨不过去? 阴神下意识攥紧拳头,死死盯住那个几乎要心神崩溃的郑大风,这尊阴神好像在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悍然出手。 但是他始终不敢轻举妄动,这次若是阻拦郑大风的发狂,那郑大风的武道前程就真的废了。 郑大风突然骤然停下身形,悬停在空中,浑身浴血,鲜红面容模糊不清,哀莫大于心死,“师父,我做不到了,我真的做不到,对不起……” 看着一身鲜血的郑大风,已经束手无策的陈平安没来由想起了一个小姑娘,一年到头身穿红棉袄,活蹦乱跳,天真烂漫。 记得李槐说过,小姑娘经常会问一些她先生都回答不上来的问题,而齐先生从不会觉得这有何不对。 陈平安仿佛心有灵犀,轻声呢喃道:“弟子不必不如师。” 一句细若蚊蝇的自言自语。 在郑大风耳畔,却响若大潮拍打老龙城。 郑大风痴痴低头,望向那只老烟杆。 依稀记得,从来不愿跟他多说什么的老人,每次透过烟雾冷冷望向自己,每当这种时候,就会让心高气傲的郑大风,与之直视的勇气都生不出来半点。 在今天之前,郑大风从来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世人不知老头子的身份来历,他郑大风知道。世人不知道老头子的神通广大,他无比清楚。世人不知老头子的辉煌事迹,他郑大风还是知道。既然如此,他郑大风如何能够以弟子身份,不过八境武夫修为,就有资格去跟那位老人对视? 郑大风抬起头,深深呼吸一口气,伸手抹掉满脸血迹,轻声道:“原来如此。” 郑大风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放肆大笑,只是一步步向院子上方的空中御风走去,在心中对自己默念道:“师父,你已在极高处,没关系,弟子郑大风,会一步一步走来见你。” 这一天,有人步步登天,直接破开了那片云海,踩在高高云海之上,那人登高望向更高处。 一座老龙城,大风起兮云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