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做俞翁的老人,用力撞了撞拐杖。向着林机玄攀爬过来,伸出尖锐指甲的女人瑟缩地蜷缩回去。
她蹲坐在椅子上,眼睛依然死死落在林机玄身上,萎靡不振地说:“俞翁,我饿。”
“他不是鬼,”俞翁说,“你吃了也不顶饿。”
“不是鬼……”女人喃喃,“怎么不是鬼……什么时候能送鬼进来,俞翁,我真的好饿。”说话时,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像是打雷似的震天响。
俞翁浑浊的老眼移开,对林机玄说:“走吧。”
石门关上,俞翁带林机玄走向下一个房间。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剧烈震动,“咚——”的重重撞击声从面前的石门内传了出来,林机玄蹙眉,随时防备着突如其来的攻击。
贺洞渊敏锐地问:“什么声音?”
“撞击声,”林机玄说,“没事。”
“不用害怕。”老人取出第二把钥匙,打开第二扇石门,“丁酉只是闷得发慌。”
这里的景象和隔壁那间布置很像,住着一个断臂的中年男人,他也是浑身赤裸,长发散着垂在脚边,正疯狂拿头撞着一侧墙面,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响。
墙壁凹进去一大块,中心向四周围辐射裂开蛛网似的纹路。
他听见声响,转过头对俞翁说:“俞翁,我好饿啊!”
他嗓门声音极大,不断在石屋之间回响,震得人耳膜都跟着一阵打颤。林机玄打量着他的身体,像人,可却又跟人有所不同,身上带着一股煞气,没有鬼气。
“再忍忍吧,”俞翁说完,把石门关上,对林机玄说,“还想去下一间看看吗?”
俞翁带他走进第三间,这间与前两间不同,住在里面的人被吊在梁上,四肢拉扯成大字型,身体大敞,身上密密麻麻都是虐待的痕迹,他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林机玄在一滩灰败的颜色中看到一抹刺眼的红。
俞翁说:“他犯了错,少爷要教训他。”
林机玄没吭声。
俞翁:“走吧,再去下一间。”
再往后看的两间石屋都和之前看的两间一样,里面住着赤裸的人,用自己的方式消耗饿意。
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贺洞渊的通话断了,耳机那边传来沙沙的细微声响,他怕影响到自己判断,就把耳机摘了下来,塞进口袋。
林机玄从第五间石屋退出来,问道:“他们多久没吃东西了?”
“很久了,”俞翁说,“有三年多了吧。”
三年。林机玄琢磨着,是侯天明的师父把这里封印的时间点,这里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不吃人,只吃鬼的话……那他们是魙吗?
想到这个可能,林机玄更不敢大意,卦象显示这里和天魔生死秘密有关,能和魙扯上关系是合理猜测。
老人走到第六扇石门前,这次打开后,里面的风格比前面几间都要高档,墙面上甚至挂着水墨山水画,地上摆着一张古琴,一个依然浑身赤裸的女人坐在琴的旁边,指尖缓缓在琴弦上拨弄。但那琴弦从她的手指间穿透,没有任何颤动,女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专注地闭着眼睛享受着莫须有的音律。
“下一间吧。”
随后几间房间,一间的格调比一间更好,老人走到最后一间时脚步停下,对林机玄说:“已经看完了,这些房间你喜欢哪一间?”
“都不喜欢。”林机玄目光越过老人,看向他背后的那间。
那间最为与众不同,它的房门是用木头做成的,黑暗中,房门上雕琢出来的细细密密的雕纹漫开起起伏伏的波纹,门前檐下一左一右悬着两个红灯笼,光线不太明朗,红得厚重浓郁。与门连通的墙壁上挂着一扇窗户,上面贴着一个大红的喜字。
林机玄问:“那间是什么?”
“那间你住不了,”老人说,“你没有住的资格。”
“里面住着什么人?”
“夫人,”老人叹了口气,说,“你挑个别的房间,这里随便你住。”他带着林机玄一间间折返回去,最终停在一扇石门面前,林机玄记得这个房间里的人,他疯癫的症状最轻,盘坐在石床上,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墙壁上画出来的一扇窗户。
老人说:“他来得最晚,跟你可能是一个时代的,外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林机玄报了个年份,老人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在这里住下就不要想着外头的世界了,安心住下去,少爷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一阵震动,巨大的龙吟声穿透了一个个石头搭成的屋子,所有房间里的人都忽然活了过来似的,疯狂撞击着石门。
整个无梁殿随着龙吟声与众人疯狂的撞击声而不断震颤。
老人踉跄着脚步,快速切入另一条小路,林机玄之前就注意到这里有一条延伸进黑暗的小路,他紧跟上老人的脚步,穿过逼仄的甬道过后,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水溶洞。
地下河潺潺流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林机玄看着老人熟练地在溶洞之中穿梭最终停在一个漆黑的洞口旁,他蹲下来,掏出一把匕首在黑暗里操作着什么,整个溶洞震颤得更为厉害,龙啸声在耳边炸响,林机玄扶住一侧墙壁。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滴在脸上,浑厚的粘稠感绝不是水滴,他仰头一看,正对上一双赤红色的龙目,立瞳里写满了憎恶。
林机玄双眸圆睁,从龙目一线看了下去,这条龙足有百米长,身上鳞片被残忍地揭开,满目疮痍。巨大的龙躯被锁链紧紧地捆在穹顶,身体扭曲盘亘在石柱间。那些锁链足有儿臂粗细,间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根倒刺扎进巨龙的身体。他长须飘扬在半空中,依然保持着屹立不倒,绝不屈服的姿态。
滴落在林机玄身上的是龙的涎水,手背上留有的印纹正在变得滚烫,林机玄和龙的双眸对视上,他听见了龙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