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步踏进废墟内,白日光线好了很多,楼内很多东西都能看个清楚,依凭记忆找到昨晚坐过一小会儿的休息室——被拆秃噜了,但依然能看到老太太半夜打开的那扇窗,窗楞松垮垮地挂着,玻璃全被敲碎了,屋外的地面上还有一块深褐色的痕迹,这么多年了都没能消掉。
昨天半夜三更,他从幻觉中醒过来时,正巧站在他现在的这个位置,摩睺罗也是在这儿缠上他的。
有了相宅经,宅院类的风水一目了然,林机玄顺着走廊走进深处,走到那个醉汉待的房间,里头东西被搬光了,林机玄四下翻看了下,在一块瓦砾下面找到了一张名片。
上面写着:凯欣制鞋厂营销经理黄定 151xxxxxx。
他把名片揣进口袋,又四下看了看,楼梯已经没法用了,他爬不上去,又在一楼兜了一圈,把这栋公寓大体兜了个全貌,可惜推土机太过厉害,毫不留情,只能模棱两可地抓了个大概。
可也足够了。
他迈步出门,那俩小子还站在公寓门外看着他,其中一人长得一张娃娃脸,脸盘上一双眼睛大得很,眨巴起眼睛有股子缺点心眼的感觉,另一人皮相不错,但可惜长着一双刻薄眼,看着也不太讨喜。
“看出什么了?”大眼名叫张五方,瞪着眼问。
“没看出来。”林机玄懒得多搭理他们,直接绕过了人往外走。
“三才哥,这人是不是来抢我们单子的?”张五方问。
“管他,”张三才冷笑,“一个没经授箓的三流天师能看出什么东西?蓝道骗子。”
“那哥你在屋外等什么?”
“瞎等。”张三才瞪了张五方一眼。
“我比你强点,”张五方笑着说,“我瞧出来他刚才在屋里踩了个关键点,我不是在瞎等,”他挠了挠头,似乎没想明白,“但我没想到他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那样子不像是没看出来的。”
“你话怎么这么多?!”张三才不满地说,“单子都要被人抢了你还有心情在这叨叨叨叨?”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张五方期待地看着他。
“找个看风水的先生来,这儿布了个大阵,”张三才蹙眉,说,“这儿的问题跟风水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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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洞渊阴着脸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盖着的白色毯子被他蹬到了床底,眼镜松垮垮地挂在鼻梁上,要掉不掉地悬在挺翘的鼻尖。
“你说说你,”病床旁边坐着个一身坎肩旗袍的清丽女人,眉眼和贺洞渊有六成像,眼尾都飞着桃花,是个招人的样貌,她嘴唇涂着时下最流行的颜色,此刻正丝毫不在乎因为话说太多会糊了颜色,“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五谷,非要吃,就那么好吃啊?小时候吃了一碗稀饭都差点把这条命赔进去,这会儿还敢吃肉啦!?你胆子肥啦!”
贺洞渊脸色更难看,要不是盐水软管太短,他想翻个身捂上耳朵。
“小王八蛋,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你姐我大老远跑过来给你救命,你就这态度啊?”
“老头子给你起名娴是希望你娴静,不要整天吵吵闹闹的。”贺洞渊听得不耐烦了,说,“你能不能把嘴闭上,安静点?”
“我救你命的时候你怎么不喊我闭嘴?”贺娴一瞪眼,越发显得跟贺洞渊相貌相近,神态都像得很,她抄起一旁的枕头砸在贺洞渊脸上,“小王八蛋,没良心,你这个渣男,诅咒你一辈子找不到女朋友!谁能受得了你?你姐都受不了你!混账玩意!”
“………………”贺洞渊简直服了,他都不知道他姐从哪儿积攒的这些词汇,到家里头的时候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一到他这儿一连串带节奏的骂。
他干脆不说话了,任由贺娴发作,过了一会儿,贺娴突然也不说话了,望着贺洞渊眼眶泛红,下一秒,眼泪就滚下来了。
贺洞渊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哭什么?我还没哭呢?”
“哭你不爱惜自己,”贺娴说,“哭你不在乎自己家人,你个小王八蛋,气死姐姐了。”
“我错了行不行?!”贺洞渊把快掉下来的眼镜推上去,烦躁地说,“我不是已经承认错误了吗?”
“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突然吃东西?你这性格,就是把刀架在脖子上都不会吃一口。”贺娴熟练地止了哭,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瞪着贺洞渊,她天生就有一种语言的力量,在禅宗内专修经文,一旦视线和她对上,再说几句话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在她学了心理学之后,这碗老祖宗恩赐的铁饭碗就变成了金饭碗,外头人找她咨询心理问题,内里人找她做催眠和审讯,她做事风格稍显浮夸,也正是这样,能恰到好处一击致命。
贺洞渊尤其吃她这一套,从小到大屡试不爽,然而这回,他一下子就噎住了,避开贺娴的眼睛,沉默着不吭声。
贺娴疑惑地压着眉头,也没逼他,说:“反正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顾虑着点,爸妈也不想再看见你身体在他们怀里再一回逐渐变得冰冷。”
“知道了。”贺洞渊侧着脸看向窗外,病房内苍白的灯光映得他线条有些冷硬。
外头响起轻咳声,贺娴一回头瞧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眉头一挑:“呦,这不是那谁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