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卓锦心说什么，警察都在唰唰唰记录着。 调查一个案子从来不仅是看某个嫌疑人说了什么。 如果有多人犯案，那就要分开审问分别记录，一边问一边对比所有犯案人员的口供，重点调查几份口供中对不上的地方，再结合现有的证据继续着重审讯！ 为了防止嫌疑人串供、狡辩和推诿罪责，警察还要和嫌疑人打心理战。 就比如现在，卓锦心以为邰家放弃了她，她就供出了邰静。 为什么那个电话号码是邰政的，卓锦心却只供出邰静呢？ 警察分析，卓锦心不知道邰家人都被抓了，还指望着邰家救她，供出邰静这个“边缘人物”是给邰家的警告。卓锦心不怕警察找邰静核实，她更怕警察不核实，只要有警察去找邰静，邰家就能收到卓锦心给出的威胁信号了——这次我只供出邰静，只说出了邰静协助我雇凶杀人的事，你们再不救我，下次我就会供出其他人和其他事了！ 关系着卓锦心自己的生死，她不可能一次性就把拿捏邰家的底牌曝光。 不过不要紧，警察本来也只需要一个引子。 章志军和邰政都是很难啃动的骨头，证据摆在这两人面前，两人都能以沉默抵抗审讯，难怪庞大的走私网络中这两人能当首领！ 相比起来，邰静的意志力就不如邰政坚定了，她是警方的重点攻破对象。 邰静咬死了不承认走私的事，警方没指望邰静会爽快认罪，之前审问邰静本就是为了今天准备的。 这是声东击西。 嫌疑人以为自己吐露的是不重要的情况，警方运用好了，照样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提审卓锦心的警察又询问了许多细节，卓锦心非常配合，说了和邰静通过什么方式联系，邰静又是怎么给了她病人的资料。 卓锦心知道警察在乎这些细节，她只有说得越多，警察才会相信她的供词。 当警察了解完所有细节，当着卓锦心的面合上记录本时，卓锦心甚至有了难得的开心：等警察找到邰静，该轮到邰家急了。 邰家要么就想办法救她，要么大家就一起完蛋！ 卓锦心正陷于扭曲的高兴中，警察再次向她确认：“你说是邰静告诉你，谢骞已经在怀疑卓琛和卓玥不是谢景湖亲生的，并开始调查卓琛和卓玥与谢景湖的血缘关系，你怕谢骞查出来卓玥不是谢景湖亲生女儿，所以才雇凶想杀谢骞？” 卓锦心坚持了最初的说法，“没错，就是邰静告诉我的，也是她帮我的，但我真的没想杀谢骞！” 有些事能承认，杀人的事打死不能承认，这是魏成业要为卓锦心上诉改判的策略。 卓锦心必须坚持自己最初不想杀人，只是想阻止谢骞继续调查卓家兄妹的血缘关系，因为操作失误，才误杀了谢骞的司机冯高。 警察对卓锦心的小心思视而不见，“那你知道，谢骞为什么会去查卓琛、卓玥与谢景湖的亲子关系吗？” 这个问题，卓锦心还真想过。 尽管卓锦心不想承认，但她心里其实知道，谢骞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智力水平。 “……他很聪明。” 卓锦心承认的不情不愿，“也有可能是邹蔚君的想法。以谢景湖当时对我的迷恋，要想把我从他身边赶走只能通过这样的想法，所以不管行不行他们母子都会试试！” 时至今日，卓锦心仍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管是怀着孕嫁给老侨商，还是在老侨商死后又回国勾搭谢景湖，甚至是和谢景湖在一起的同时又和章志军发生关系……这些事都不算错！ 她唯一做错的就是不够小心让谢骞抓住了把柄！ 所以谢骞为什么要去查阿琛和玥玥的血缘呢？ 谢骞若是不调查，她就不会起杀心。 她是被逼的没办法了，这么多年的布局即将毁于一旦，她不能允许任何人破坏啊！ 卓锦心现在最后悔的是没有早点除掉谢骞。在更早的时候，她和谢景湖的婚外情还没曝光，谢骞年纪又小，制造一场“意外事故”更容易。 警察没有错过卓锦心的表情变化。 ——唉，又是一个丝毫不知悔改的罪犯！ “谢骞确实很聪明，但他还没聪明到从茫茫人海中精准找到你的另一个情人，你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怎么会盯上章志军吗？” 警察的话让卓锦心有一瞬间迷茫。 卓锦心自己也觉得和章志军的来往非常隐蔽，章志军做事小心谨慎，从来不在华国境内私下见她。 这个问题卓锦心当时顾不上深究，事后又被章志军埋怨不该雇凶，卓锦心的心里憋着一口气竟也没有和章志军心平气和谈论过这件事。 “其实是邰静。” “……什么？” 警察一字一句道：“邰静告诉了谢骞，你和章志军的关系，所以谢骞才有了精准的调查目标。” 怕卓锦心不信，警察还给卓锦心放了一段录音。 “我担心什么呢，我们本来也没做什么。章志军和卓锦心勾搭多年，两人合起伙来算计谢家，我看不顺眼两人的行为当个好人还错了吗……” 邰静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来听着有些失真，不过声音能处理，一个人说话的语调和用词习惯却很难改变。 卓锦心此刻的表情，和刚得知一审判决结果时有的一拼！ 她的脸上全是惊愕。 邰静是疯了吗，为什么要告诉谢骞？！ 若不是有人告诉了谢骞，谢骞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到章志军头上。 可邰静先告诉了谢骞，又跑来提醒她要预防谢骞调查，帮着她调换DNA检查的样本，给她提供绝症病人的资料。 她那时候还觉得邰静很够朋友。 同时还很得意。 就算卓家出事了又怎么样，邰静以前只能给她当小跟班，后来还是要替她做事，不敢不听她的话。 因为她和邰家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的日子不好过，邰家也会不好过！ 卓锦心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她以为听话的小跟班，一步步诱导她雇凶杀人，害她落到今天这一步！ 邰静想杀谢骞吗？ 不想。 邰静和谢骞没有任何利益冲突。 邰静想杀的人……明明是她啊！ 卓锦心浑身冰凉。 太傻了，真是太傻了，她居然还相信邰家会救她出去，一开始害她坐牢的人就是邰家—— 卓锦心干裂的唇颤动，控制不了身体的发抖，害怕和愤怒笼罩着她，冲走了她的理智：“邰静害我……我不想杀谢骞，我是被邰静怂恿的……是她想杀谢骞……她才是凶手！” 警察又打开了记录本。 “邰静为什么要害你，她和你有仇吗？她又为什么要害谢骞，她和谢骞也没仇。” 卓锦心的表述陷入了凌乱：“她让我杀谢骞，不管谢骞死没死谢家都不会放过我……我死了，邰家就安全了……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卓锦心情绪很激动，提审她的警察却很高兴。 没想到邰静的心理防线没突破，卓锦心这边倒是这么快就绷不住了。 也是，邰静毕竟是刚刚被抓，心理防线要崩溃也得等一段时间。 卓锦心可不一样，卓锦心被判处死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在看守所等待二审判决的每一天都是煎熬，忽然得知了真相，情绪一下就崩溃了。 怕卓锦心冷静下来又要衡量得失，警察乘胜追击：“邰静为什么做这些，她和你有什么仇？你不要像上次说章志军走私那样随便攀咬，你要拿出证据来！” 警察不提章志军还好，一提章志军，卓锦心更受不了。 邰静骗她，章志军也骗她。 这些人个个都对不起她。 以前卓家鼎盛时，这些人哪敢这样对她？！ 一切，都是因为卓家出事了。 卓锦心眼角浸出了泪，脸上却在笑：“证据啊，我当然有呀……你知道吗，邰家早该完了！” ——要下地狱的话，邰家应该和卓家作伴啊！ 提审卓锦心的警察表情越来越凝重。 杀人案牵出了走私案。 走私案又牵出了20多年前的旧案。 隐藏在男女混乱感情下的真相，是贪婪的人心，是诱人的利益，也是诡秘难测的权力斗争！ 半个小时后，两个警察带着厚厚的记录本走出了房间，两人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制服上衣都被汗水打湿了。 “我们处理不好，要上报！” “……立刻上报！” 这份厚厚的笔录本，连同提审卓锦心的录音一起层层上报，最终交到了可以处理此事的人手中。 要不要处理，要怎么处理，拿到卓锦心证词的人也在慎重考虑。 已经过去了20多年的事，还有追究的必要吗？ 当然有。 …… 谢骞回京城的第二天，闻樱就过来了。 《棠梨之恋》的首映式整体风格并不奢华，现场的采访环节，记者们都在问和电影相关的话题，没有记者会不合时宜问电影之外的绯闻——关凌波的年龄实在太小了，拍摄《棠梨之恋》时还在念高中，哪个记者要是瞎写她和男主角的绯闻简直太丧心病狂。 而且《棠梨之恋》在国外拿奖了啊！ 墙外开放的花儿总是格外喷香，记者们都对电影本身很感兴趣。 林文轩喜欢这样的气氛，闻樱也喜欢。 多难得呀，记者们竟然愿意关注电影本身！ 这是林文轩擅长的领域，也是闻樱在努力学习的领域，整场首映礼，气氛都是其乐融融。林文轩讲了不少在“棠梨村”拍摄期间的趣事，很是帮“棠梨村”宣传了一把。用林文轩的话来说，得对得起刘村长贡献的那些大肥鸡嘛。 闻樱被记者问到还想不想和林文轩导演再次合作，不等闻樱回答，林文轩就抢答了：“我在等小闻的档期，她很忙的！” “林导，明明是您说拍完《棠梨之恋》需要时间休整……” 闻樱故作委屈，记者们都心领会神笑起来。 “看来二位合作很愉快啊！” 闻樱认真道：“和林导的合作我受益匪浅。” 林文轩也笑：“与小闻合作，给了我不少灵感。” 导演和编剧相互成全，感动了首映礼的其他人。当电影首映场播放时，观众们很快代入了情绪。 这是一部让观众们看了会心里酸酸的电影。 特别是年纪稍大的观众，会想起十几岁时喜欢的人，像一颗青梅，酸酸涩涩却又多年不忘。 闻樱已经看过了《棠梨之恋》的成片，但她仍然坐在电影院里再次看完了全片。当片尾曲响起字幕闪现时，闻樱才站起来，一旁的关凌波叫住她：“小鱼，你要走啦？” 首映之后还有晚宴呢，小鱼不参加吗？ 闻樱笑着点头：“我还有点事，晚宴就不参加了。放心吧，我已经向林导请过假了。” 关凌波这才放心。 闻樱本来都迈脚要走了，忍不住又回头：“小关，你很有演戏天赋，以后要做个好演员呀！” 关凌波一愣，脸颊慢慢涌现了激动的红晕：“……谢谢小鱼！” 趁着记者们还没发现，闻樱走出了电影院。 谢骞在外面等她，闻樱飞快上了车。 谢骞刚才也看了首映，不同的是闻樱坐第一排，谢骞很低调坐在了最后一排，两人商量好了电影结束后在外面汇合。 “观众们反应好不好？” “我感觉挺好的，正好是暑假档，票房肯定不差。” 闻樱所说的不差，是要比她上辈子记忆中更高。 让谢骞以影视公司老板的身份评价的话，《棠梨之恋》故事流畅、感情细腻，有大导演的号召力，有国外电影节得奖的噱头，闻樱的人气也是加持……票房预期确实很乐观。 谢骞正要说话，手机响起，他低头看了一眼。 是邰五。 谢骞接通手机，邰五惊慌的声音传来：“有一群人来我家里了！” 邰家现在只剩邰五和邰老爷子是自由身。 一群人去了邰家，显然不会为了邰五而去，邰五担不起这么大的阵仗。 那就只剩邰老爷子！ 谢骞沉声道：“你先冷静，我马上过来。” “好！” 邰五打来的电话，也是邰五先挂。 闻樱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难道是邰超他爷爷……” “现在还不好说，我想过去一趟。不管怎么说，邰超是我朋友。” 谢骞想去邰家，闻樱问自己能不能一起去。 谢骞点头，“一起去吧，到了地方先看看形势，如果不方便的话你就不要下车。” 在前往邰家的路上，谢骞给谢玉平打了个电话，谢玉平好像已经知道了什么：“你去吧，不要顾虑什么，这时候你不仅是谢家人还是邰超的朋友。” 谢玉平都这样说了，情况肯定很不乐观。 等谢骞和闻樱赶到邰家，邰家格外安静，谢骞没说不方便，闻樱就跟在他身后下了车。 邰老爷子已经被带走了，邰五一个人跌坐在客厅里，看见谢骞和闻樱进来，邰五挤出一个惨烈的笑：“我爷爷好像交了一份什么材料上去，刚才几个人来核实这件事，把我爷爷带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