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玉枢星宫真一掌教 朱有德答应一声,又待一会,见上面的掌院没别的吩咐,于是告辞离开。 浮图玉华宝莲洞天里,安静下来,只余下初晴的日色,照在林杪之上,玉暖之气散于四下,再远处,淙淙的泉声从竹林间来,若有若无。 整个周匝,满地红光,胭脂之色越来越浓,好像拢上一层轻纱,把里里外外都蒙上。 寂静,安详,光和影交错。 云寂真人静静地坐在云榻上,他人在光里,一双霜眸似乎盯着眼前,但仔细看的话,里面正有不计其数的篆文在生灭,俨然在推演,一种浩大气象自他顶门中冲霄,堂堂正正。 好一会,云寂真人收了神通,手一招,取来一只如椽大笔。 天光照下,整个大笔如铜浇铁铸,金灿灿的,笔尖之上,却有丹青之色。 此笔乃功德院掌院的专用之笔,非大事,不轻易动用。 云寂真人备好铜劵,略一沉吟,手中金笔一动,法力贯通笔尖,落下的字上烟云四起,丹青留痕,细细碎碎的鸣音绕于四下,环环相扣,护住左右。 写完之后,云寂真人取来一根红绳,将铜劵束起,刹那间,诸般异象掩去,只余下铜劵本身映着光的厚重。 他把整理好的铜劵,挂到一件檀木木架上,又沉默下来。 半个时辰后,云寂真人身子一摇,只听轰隆一声,他法相撞开洞天,升到极天之上。 遥遥看去,其相如浩瀚银河,托举出大如月轮,里含金焰,外绕明辉,不时有余色坠落,掉到波间,氤氲出一种清亮的玄音,于九天之上,不断变化。 惊人的法相一起,雷霆交鸣,风云来聚,直奔真一宗的最深处而去。 很快的,前面玉枢星宫在了。 这一座天宫,悬于九天之上,每时每刻,都有浩瀚的灵机冲刷而下,被禁制法阵束之,然后绕成宝轮之相,托举一个又一个的星斗。当年注视星斗之时,那一颗就会倏尔变大,充斥于你的视线中,清辉冷照,堂堂煌煌,孤高绝伦。 只一看,就有一种驭星于天,高高在上,超脱所有的气象。 云寂真人看了一眼,法相一动,已冲破外面的周流万虚天星大阵,到了里面。 离得近了,就会发现,这一座悬于真一宗上深处的玉枢星宫,恢宏大气,光耀明霄,整个建筑上下九层,每一层上都有星象变化,瑰丽雄奇。 这是真一宗这个上玄门的根本重地,不但真一宗掌教在此,连同门中修为精深的各大长老,也在此处。 云寂真人来过多次,所以他法相径直向上,到了最上面的仙都殿,然后散去法相,现出人形,头戴宝冠,身披法衣,一双霜眸,眸光炯炯。 他整理衣冠,踏上台阶,就见两侧雕像之上,自有日月之光,再经岁月之力洗礼,有一种沉静。不断有天花坠落下来,到了地面之后,妙音生香,氤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 即使云寂真人身为洞天真人,法相一出,能引动天象,可站在这飞宫面前,依然觉得自己渺小。 仿佛自己面前的不是飞宫,而是在面对一个浩瀚的天地,一个不可思议的存在。 这是真一宗万年以降,每一代不断经营之地,不知道多少超凡绝俗的人物在此修炼,从而留下烙印,融入其中,形成这样一种不生不灭,不增不减,清净超脱之地。 云寂真人刚上了台阶,殿外值役童子就急匆匆赶来,行礼道:“真人,掌教老爷在里面等候。” 云寂真人点点头,没说话,大袖一摆,跟在后面,往里走。 进入仙都殿后,再经一道天河虹桥,绕过中门,到最后,来到一座大殿前。 此大殿坐北朝南,宏伟幽深,最上方,正悬有一枚宝珠,肉眼可见的玄文从珠子深处激射出来,稍一碰撞,就化为漫天的星辉,又霜白如雪,透着一股子清冷。 玄文落在台阶上,地面上,一下子沉入到下面,立刻那一片就如拭去灰尘,变得晶莹剔透,空空蒙蒙,有一种乾坤颠倒之感。 云寂真人笑了笑,举步进入大殿。 抬眼看去,大殿之中,穹顶之上,正有一道银河高悬。时不时,就有一颗大星从浩浩荡荡的银河中跃出,倏尔一转,坠落下来,掉到地上,传出一种蕴含着神韵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不是简单的碰撞声,而是一种星斗不可思议的生机,甫一落下,就有浩大的青气,席卷过来,郁郁葱葱,厚重活泼。 即使法身在其中,都能感应到一种自内到外的洗礼,让人生机勃发。 云寂真人穿过青气,目光一看,就见星河之下,起了高高的玉台,不计其数的银光迸射,如火树银花,经久不息,簇拥一名羽衣星冠的道人,他安安稳稳端坐,面容看上去很年轻,挂着温和的笑容。 云寂真人进来后,向上行礼,道:“掌教真人。” 真一宗掌教往下看了一眼,手中玉如意一摆,道:“元师弟,坐吧。” 云寂真人点点头,自顾自上一架云榻,然后念头一动,现出顶门上的罡云,一道清气在里面沉浮。 “掌教真人。”这位浮图玉华宝莲洞天之主面对真一宗的掌教,宗门的第一人,开口禀告,道:“桐栢洲之事,我已安顿下去,现在的关键点是,乱石湾毕竟只是一处不大的水府,宗门不好插手。最起码,要掌握泾河之后,门中才可大张旗鼓地投放力量。” 云寂真人对桐栢洲中的乱石湾水府的位置以及容纳之力,都已经有了了解。说到底,一介支流水府,还是“太浅”,真一宗真要有动作,其容纳不了,恐怕很快就会暴露。 暴露的话,正处于萌芽状态的真一宗势力,恐怕马上就会被桐栢洲的各方势力联合打压出局。 真一宗掌教坐在玉台上,额宽而广,眉长而灵,他接过云寂真人送过来的玉册,翻看之后,很快合上,用一锤定音的语气道:“此事宗门暂时不要插手,让周青自己去闯。待时机成熟了,宗门再全力介入。” “是,掌教真人。”云寂真人答应一声,心里却赞叹一声:这周青当真是好运气。 这个洛川周氏的子弟,才炼气层次,尚未凝丹,已经入了多位洞天真人的法眼,甚至连掌教真人都知道了。 这样的关注,没有直接的好处,但无形的好处实在是太多太多。 如果真争气的话,肯定埋没不了,以后前途光明。 “元师侄。”掌教真人目光下澈,声音清亮,如山中冬雪化后冰水所洗的石骨,道:“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找周青谈一谈。” 云寂真人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 山门,功德院。 宝阁中,檐下正悬有一聚气葫芦,此时口朝下,正从里面倾斜出一道道的光。待到了外面,和气机一碰,幻化成大小不一的灵鸟,俱是长着缤纷五彩的尾翼,几乎拖到地面,每次拍打之时,翎羽之上,冒着焰明之光,徘徊飞翔,来来回回,不断从口中吐出祥瑞之气。 朱有德这位元婴真人坐在云榻上,披着法衣,正在翻阅手中的书卷。 他毕竟是功德院的副掌院之一,功德院的事儿千头万绪,怎么忙都忙不完。 不过最近,他总是心神不宁,毕竟心里惦记着事儿,没法和以往那样的平静。 看完一册后,朱有德终于停下来,不再看新的,他身子微微后仰,眯着眼,想着事。 算一算时间,自己和掌院见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关于周青在桐栢洲开拓局面的功德裁定也差不多要下来了。 正在此时,朱有德若有所觉,他抬起头,就见一道白光贯空而来,如一道星河席卷,里面万千的星光交晕,霜色上下,有一种照人眉宇的冰冷。 白光一闪而过,已了朱有德的跟前,然后轻轻一摇,如积雪初融,寒气大盛,托举出里面的铜劵。 朱有德深吸一口气,接住铜劵,打开一看,就是一惊。 他早知道,周青能够在桐栢洲中打开局面,对宗门来讲,很有用处,宗门肯定不吝嘉奖。但看掌阅的批示,宗门对周青的举动之重视,还超乎自己想象。 周青这一下,真是大赢家了。 朱有德握着铜劵,若有所思,任凭身前身后的祥瑞之气,聚而成环,散则为气,飘飘摇摇,似乎随时会坠到地面。 他想了一会,还是提前让身边人去登龙气府跟周青说了一声,让周青提前有个准备。毕竟对周青来讲,这事儿是个十足十的荣耀。 这样的顺水人情,即使他不稀罕,也能给身边的人弄一点好处。 “可以了。” 朱有德站起身来,拿着铜劵,往外面去,功德已裁定,该将之挂出去,进行公示了。 登龙气府,静室内。 泠泠的晚霞之光从外面照过来,透过大窗上的镂空图案,和打磨的光滑如镜的地面一碰,有一圈又一圈的晕轮。 周青端坐在云榻上,法衣之上,是洗尽铅华的日暮,色彩偏暗,和他顶门之上迸射的千百灿金的光,一暗一明,一柔一刚,是无形转动的阴阳鱼,有一种奇异的韵律。 他蓦然睁开眼,体内肺室肺窍之内,又传来一声清亮的剑音,神识内视之下,可以看到,两道庚金炼神剑气来回穿梭,不断碰撞,坠下数不尽的金弧。 “两道庚金炼神剑气了。” 周青观察着自己肺室肺窍中的变化,眉宇间映着夕阳的光,掩不住淡淡的笑意。 《灵命降金书》中记载的道术飞金帝白轮需要至少六道庚金炼神剑气才可祭炼,现在只有两道,当然不行。 不过道术飞金帝白轮强大无比,虽现在完整的道术没有修炼成功,但只两道庚金炼神剑气,也可使用,当一个攻击神魂神识的杀招。 可以讲,只庚金炼神剑气的杀伤力,炼气层次的绝大多数道术都比不上。 “补上一环。” 周青原本在神魂上并没有多少手段,现在有了两道庚金炼神剑气,可备不时之需。 “出去走一遭。” 周青站起身来,离开静室,道术飞金帝白轮并不是一蹴而就就能修炼而成的,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是晋升真传之事。 自己去功德院上报桐栢洲乱石湾水府之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按照功德院办事的流程,应该快下来结果了。 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 周青转了一圈,来到大殿,刚要召唤黄月进来,问一问最近发生的事儿。 正在此时,外面有人进来禀告,道:“有人在洞府外求见,小的问他姓名,他也不讲。” “哦。”周青挑了挑眉,吩咐一声,道:“领他进来。” 时候不大,只听一声轻响,如细雨打窗,荷叶泻珠,清脆的声音中,一名白衣少年走了进来,他法衣之上,绣着溶溶月色,脚下踏着莲花叶,姿态从容。 周青一看,来人虽看上去刚刚炼气功成,是炼气第一小境界的修为,但一身根基打磨地非常雄厚,气质不凡啊。 “有点陌生。” 周青上下打量,确认自己不认识,没有见过。 “见过周师兄。”白衣少年叶尘来到殿中,对上周青,行了一礼,通报姓名后,朗声道:“小弟我是从功德院来。” “功德院。”周青一听,目光一亮,面上露出笑容,道:“原来是叶师弟,请上座。” 下一刻,有侍女上来,先拨了拨香案之上金丝缠枝莲花双双扳耳炉,让里面的烟气冒出来,然后奉上香茗。 这一下,让碧绿茶盅的茶香更浓。 两人说了几句,叶尘开始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道:“周师兄,你有空的话,最好这几日去功德院看一看。” “看一看?”周青听了,心中有点猜测,不过他面上故意显出茫然,道:“不知是何事?” 具体的叶尘并不知道,他拿起茶盅,热气隐隐,一片幽色,只是含含糊糊的道:“周师兄去就行了,反正应该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