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简看着她似哭似笑,眉眼间既含克制又隐隐透出癫狂的模样,抬手摸了上去。 “对不住。” “对不住葭玥。” 林葭玥听闻这几句,痴痴笑了出来:“行简哥哥,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握住江行简抚在她面庞上的手,林葭玥道:“是玥儿爱你啊。” 轻轻蹭了蹭贴在她面颊的掌心,林葭玥这才笑睁着一双眸子询问:“行简哥哥,我又有了你的孩儿。” 她伸出纤细掌心细细摩挲江行简的脸,眼中带着令人看不懂的狂热。 因压抑许久变得麻木而疯癫的心脏,此刻疯狂跳动,林葭玥期望着江行简说乖,我们不要这个孩子。 她要他再次亲手打掉自己的骨肉,打掉他这辈子最后一个,也是唯一的孩儿。 “行简哥哥,我们的孩儿来寻我们了。” 将男人的手掌贴在自己小腹上,少女语气幽幽:“府医说你现在还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可再过两个月,他就跟我们第一个孩儿一样大了。” “行简哥哥,你说他会是男孩还是女孩。” 江行简看着她,目光深幽。 他似乎在林葭玥的身上,看见了宋挽当年毫不犹豫捅伤他愤然义绝的模样。 他们本是青梅竹马的少年恋人啊,究竟何处出了差错,让宋挽如此,让林葭玥也如此? 江行简心尖抽痛,拉起林葭玥的手,温声道:“我希望他是男儿。” “城阳侯府子嗣不丰,若是男孩我可教他学祖父那般上阵杀敌,建功立业。” “若是男孩,你可教他奇技淫巧,火器良方。” 林葭玥闻言,面容有一瞬的扭曲,却是很快又笑了开:“行简哥哥说得没错,我们的孩儿定然优秀,定可所向披靡。” 她将头埋在男人怀中,遮掩眸中不屑。 他说得真是好听,可她不怕,她等着江行简再使阴招那日。 她这次一定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嗣,断绝在他面前,她要让他痛,她要让江行简这辈子见到婴孩,都会疼如刀绞,难以喘息。 二人相拥在一起,看似甜蜜。 江行简轻轻抚着林葭玥单薄柔弱的脊背,心思却不知飘摇至何处。 “行简哥哥先忙,玥儿去拢香斋看看书静静心。” 收拾好碗筷,林葭玥走出屋子。 方一出门,她面上笑意便渐渐僵硬,面无表情去了拢香斋小佛堂。 “一切邪执皆依我见,若离于我则无邪执……” 她拿起宋挽留下的经书,一遍遍诵读,直至读到嗓音嘶哑,再难说出半句话。 小佛堂的佛龛后放着四个无字牌位,最新的那一个前头还供奉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玩偶。 林葭玥将它握在掌心,泣不成声。 “我不是有意的……” “不,我是有意的。” “是我对不住你……” 瓷器握在掌心渐渐被体温捂得发热,林葭玥咬着牙跪在小佛堂前时而狞笑,时而痛哭。 她想过害沈千沭性命,可她又下不去狠手。她送了许多危险的东西入宫,也曾想过或许小小的五皇子会有一日因那些东西丧命,可是…… 可是她…… 林葭玥咬着唇,既痛恨自己,又自我厌恶至极致。 她恨自己既做不到至善,可原谅江行简亲手逼她杀掉骨肉之仇,又厌恶自己无法拥有大奸大恶之心,可无视无辜人命。 她恨她平庸,亦恨自己无能。 林葭玥仰躺在地上,死死咬着唇默然流泪。 她日日都能感受到灵魂剥离肉体的痛苦,以及贪嗔五蕴郁结,无法纾解的绝望。 江星坐在拢香斋檐廊上,未曾紧闭的房门随风透出点点痛苦哀鸣,她满目悲伤看着,却无能为力。 她知晓林姨娘不愿她看见对方疯魔模样,可她又着实不放心留她一人挣扎于苦楚之中。 夜风习习,江星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发,温婉端庄地继续坐在原处。 “小星星,你来陪我了?” “玥儿姐。” 江星站起身,把手伸到一脸笑意的林葭玥面前。 林葭玥握住她的手,轻轻搓了搓:“这么凉呀,可冻着了?” “星儿不冷,倒是您穿得单薄了些。” “瞧着单薄,可我里头还有件加了棉的里衣呢。” 牵着江星从拢香斋走回绣烟阁,二人还一起打了会儿络子方各自回房。 天色渐晚,城阳侯府各房陆续熄了灯,沈千聿却还在来仪阁中坐如磐石,半点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 倒不是他今日存了什么歪心,而是南庆使团来访一事,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挽似乎也瞧出他有事想说,便静静坐在一边,等沈千聿开口。 她不催促也不询问,温温和和的模样却让沈千聿那颗躁动的心奇异的平静下来。 想了片刻,他将宋挽的手握在掌心中,闷闷道:“我收到秘信,南庆使团要来东宁。” “南庆?” 宋挽蹙眉,实在对这嗜杀好掠之国无甚好印象。 南庆兵力强悍,且无论男人女人皆可上战场。他们不仅好战,更好嗜杀抢掠。据闻可逼退南庆边军的,唯有早早死于夺嫡之战的肃成王。 四十年前东宁、南庆交战皆元气大伤,更令东宁人所不齿的是那一战直接抽了文惠帝的骨头。 这些年,文惠帝几乎到了谈南庆色变的地步。 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做出将太子送与南庆为质的决定。 “怪道殿下今日心思烦躁,原是如此。” 轻轻捏了捏沈千聿掌心,宋挽轻声安慰:“殿下可是对南庆有什么顾虑?若殿下愿意,可说与挽儿听听。” “倒没什么不愿的。” 沈千聿语气平缓:“南庆皇族多嗜淫好色,上至国君下至郡王公主皆是如此。” “南庆老国君有一子一女,倒并非他只生下这二人,而是唯有这二人他承认是他的种。” “南庆新任国君秦湛乃老国君同皇后所生,而公主则是老国君同南庆涟漪夫人所生。” 宋挽瞪大了眸子,半晌方拧着眉道:“若挽儿没记错,涟漪夫人是南庆老国君的……” 沈千聿道:“嫡亲姨母。” 因过于惊讶,沈千聿就见她眼中神色慢慢涣散,似乎想努力找回神志,来说些什么回应他。 将人揽在怀中,沈千聿哼笑一声:“不说,亦是怕脏了你的耳朵。” 他的挽儿人虽聪慧但太守规矩,她根本不知这世上还有如南庆皇族那般可笑至极,可恶至极的人间炼狱。 想了想,沈千聿道:“秦娆,便是此二人的亲生女,她……” 思及秦娆,男人话语一顿,似乎是在琢磨该从何处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