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十指骨节分明修,长如玉,小厮看了暗暗艳羡。 一双手,便足以看出这人的雍容同贵气来。 “你倒说说如何报答我?” 江晏向后倚去,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他看都未看那小厮,目光却多次自那一抹纯白上扫视而过。 “回二爷的话,小人只知这六年您管理侯府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易大爷一回来便可捡着现成的爵位?这几年府里分明都是您支应着,如今眼瞧着爵位就要下来,却被易大爷横插一杠,着实可惜。” 江晏懒懒哼笑:“你不过是觉得我手握侯府六年,比兄长更有胜算想借此扶摇直上罢了,倒不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再见那碍眼的油纸,江晏似是不能忍受。他伸出两指将还带着淡淡冷梅香气的帕子抽了出来。 “不愧是二爷,行事真是畅快。” 江晏也不理他那些虚言和恭维,只将那块帕子小心放到一旁。 “有话直说,我没时间同你耗。” 见江晏面露不耐,他忙道:“小人想过了,易大爷回府不日便会上折申爵,他是侯府嫡出袭爵名正言顺,可小人实在看不过这不平事,便想出了个法子让他不能顺利袭爵。” “世人都知大奶奶是由她姑母芸妃亲自带大,这些年最心疼大奶奶的便是芸妃。如今芸妃正受隆宠,小的想若是大奶奶在府中出了什么事,易大爷必会受到牵连。” 江晏抬头,忍不住露出一丝讥笑:“继续。” “小的想若是大奶奶被府里发现与人私通,进而被处置,说不得会引起芸妃震怒。” “若是日后芸妃查明这些事实则都是易大爷一手操控,为的只是给此次带回府的那个姑娘腾出嫡妻位分,二爷您猜这会如何?” “我猜?” 江晏微微眯起眸子,似乎真在琢磨芸妃震怒处置江行简的场面。 那小厮一脸喜色,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呼风唤雨,做城阳侯身边第一人的场景了。 “你倒有些急才,你是哪一家的?” 江晏站起身,拿起桌上那块素色巾帕走到盥洗架前,轻轻揉洗起来,那小厮看得一脸不解却还是道:“小的并非府上家生子,是大总管前年买进府来的。小的平日在随侍处伺候着,同各院小厮都颇为熟络。” 洗干净帕子,江晏把笔架将上头所有名家名制一一摘下,将帕子晾了上去。 “你同今日那个四等丫鬟是什么关系?” 小厮答:“是我妹子,大总管心善,允我二人一同进府,也算有个照应。” 江晏半弯下腰,将帕子上的褶皱一点点掸平,待没有一丝痕迹时才站起身。他走到百宝阁前,从上头取下个蹴球大小的螭纹青铜香炉,反手便狠砸在那小厮后脑上。 只听嘭一声,那人便倒地不起,一命呜呼了。 将青铜香炉丢在地上,江晏唤了青斋进来。 “二……” 看见地上氤出一滩血迹,青斋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她不敢喊叫出声,只能牢牢捂住自己的嘴。 江晏洗着手道:“小心处理了,老太太院中还有个四等丫鬟同他是一家,你寻个由头将她发卖了去。” “奴……奴婢知晓。” 青斋从房中拿了软垫将地上腥红血渍擦干,江晏却好似全然不在乎书房中有个死人。他只是将那块帕子从笔架上撩起,小心叠整齐握在掌心里。 回了卧房,江晏从书几最底层抽出个白玉匣子,将手帕放了进去。 江晏的心思无人知晓,毓灵斋也一如往日般安静无声,倒是澜庭院今夜颇为热闹。 大红色的喜烛、绣了鸳鸯的大红喜被、石榴红的帷幔、曙红色的瓷具甚至是系了红绸的银盆银桶,不停送入澜庭院。 宋挽看着被堆满的正厅,面色木然的让蘅芷蘅芜,以及香草绿竹搬入房内。 澜庭院的主仆除了赵嬷嬷外,面上俱没什么喜色。 “小姐,这衾褥……” 宋挽摸了摸翻着肚皮的金丝虎,淡声道:“不必换了,放大厨里收着便成。” “小姐。” 赵嬷嬷抱过喜被,蹙眉道:“今儿个是您同姑爷圆房的日子,怎能不换喜被?若是待会儿姑爷瞧见,还当您对他有什么不满呢。” 说完,她便一人去拔步床中张罗起来。 宋挽猜江行简今夜不会过来,倒也懒得扫乳母的兴。 房中小丫鬟见主子未开口,便顺着赵嬷嬷的意把那大红寝具一一搬入内堂,正往屋中走时,迎面碰上了江行简。 一屋子丫鬟婆子上前见礼,唯宋挽抱着恹恹的金丝虎坐在美人榻上未动半分。 “大爷……” 小丫头抱着大红衾被,屋中点着搀了花香的喜烛,江行简转头去看宋挽,只见她穿着月白纱软袍静坐在那未动半分,丝毫不像有同他共寝的意思。 他眸色渐沉,心中生出几分猜忌。 轻撩衣摆坐在宋挽面前,江行简拧着眉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也不知是那满室红绸把气氛衬得旖旎暧昧,还是那带着暖香的喜烛让人恍惚,他想说想问的话,忽然就停在了嘴边。 他坐得太近,男人高大身躯带着强烈压迫感,让宋挽不自觉抱紧了金丝虎,她双颊渐渐浮现出点点绯红,白皙的颈子也透着浅淡樱粉。 这幅羞怯娇媚的模样,惹得江行简心头微漾。 他忽然想起六年前离开上京那日,托了母亲的名邀她给自己送行,临行前,他将亲手刻好的白玉梅花簪轻轻插在她头上。 那时候的宋挽也是这般,一脸羞容但仍紧守着礼数不敢靠近他半分。 印象中,这人既乖顺又有些执拗气,像个想讨糖吃却又耻于开口的孩子。 金丝虎被抱得紧了,哼唧着抗议,宋挽心疼不已,忙放在床铺上。 江行简看着枕头边的绣花猫窝,狠皱了下眉。 “它歇在这里?” 宋挽站起身远离江行简,淡淡开口:“夫君有事同我说?” 江行简道:“这是我屋子,我来不得?” 见宋挽不答,他收敛神色,认真道:“确是有事寻你。” “葭玥不懂侯府礼仪,亦不知寻常礼数,你既无事,不如教教她行事规矩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