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他叹了口气,继续靠在石头上观赏锦鲤,可是织造署的锦鲤活得非常现实,他没有带吃的,鱼也就懒得营业,潜入池底,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休息去了。
小玉问他“你们从哪里来的”
“京城。”
小玉又问“京城在哪里,离江宁远吗”
“特别远,我们一开始乘马车,后来乘船,走了几个月才来到江宁。”
他对时间没有什么概念,超过三天就有些分不清了,反正几十天和几个月对他来说没有区别。
小玉皱眉“那京城里有什么”
“有紫禁城,我家就住在紫禁城里,可大了大呐。”
小玉好奇“比织造署还大吗”
胤祐伸手比划了一下“有几十个织造署加起来那么大。”
小玉想象不出几十个织造署加起来有多大,显然不信“小哥哥骗人。”
“我没骗人,子清以前每天都去我家,你可以问问他。”
小玉忽然低下头“他们说,我爹几个月后就会离开江宁,回京城去,不知道他会不会带上我。我本来想,如果他不带上我,我就自己去找他,可是你说江宁离京城那么远,那我肯定找不到他。”
胤祐转过头去,看到妹妹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小家伙于心不忍,准备把早上的恩怨抛到脑后,安慰一下妹妹“没关系,你不去就是了。”
“我”
被他这么一劝,小玉更难过了,眼睛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身为一个暖男,胤祐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他浑身上下摸了摸,发现自己只有一个橘子,于是拿出来递给妹妹“别哭啦,来,吃个橘子吧。”
小玉没接,胤祐又把手缩了回去,贴心的为妹妹剥去橘皮,又掰下一瓣递到妹妹嘴边“来,张嘴。”
小玉果然听话的张开嘴,把他喂到嘴边的那瓣橘子吃了进去。
胤祐满脸期待的望着她“怎么样,这橘子甜吗”
小玉点点头“很甜”
胤祐嘿嘿一笑,把剩下的橘子一瓣一瓣塞进自己嘴里,满足的砸了咂嘴“果然很甜,我跟你说,刚才我就吃了一个,可酸了,这个我都不敢吃,担心和上一个一样酸”
“哼”小玉从石头上跳下来,噌噌噌穿过假山就不见了,奶娘急匆匆的向七阿哥行礼,又急匆匆的跟着小姐跑了。
胤祐嘴里的橘子吃了一半,看着眨眼间消失的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转过头去问赵诚“妹妹,她怎么了”
赵诚捂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实话“大概,小玉小姐也想吃橘子吧。”
胤祐倒是理直气壮“可是我有和她分享哦,第一瓣就给她吃了。”
赵诚一边陪笑一边点头“是,奴才看到了。”
胤祐又自己补充道“她说了很甜我才吃的。”
此时,正好有下人说客人到了,曹寅带着纳兰往正厅去,途中路过花园,又看到他闺女从假山后面出来,神色颇有些委屈,以为她又受了谁的欺负,赶紧蹲下来问她“怎么,曹顺又欺负你了”
曹顺是曹荃的大儿子,也就是曹玺的嫡长孙,家里宠大的,对嫡出的妹妹在他眼里不是妹妹,是下人。
曹寅既然这样问,小姑娘往日大抵是没少被欺负。
小玉摇头“有爹在,他们不敢欺负我。”
曹寅问“那你这是怎么了”
小玉嘟了嘟嘴“是那个小哥哥他骗我吃橘子,还问我甜不甜,我说甜,他就自己全都吃掉了。”
纳兰一听就懂,大笑道“除了七阿哥,这事儿一般人干不出来。”
曹寅也笑了,向假山后张望,问小玉“小哥哥在后面”
小玉点点头,在后面“他迷路了,我要带他出来,他还嘴硬。”
曹寅点头“你先跟奶娘回房,一会儿爹给你”
小玉瞪圆了眼睛,满眼期待的问道“给我多吃一个橘子吗”
这时候胤祐听见动静从假山后走了出来,曹寅看了他一眼,对小玉说道“给你送一筐橘子过去。”
小姑娘眉开眼笑“那也给小哥哥吃一个吧,他太可怜了,好像没吃过甜的橘子。”
胤祐听到她的话从假山后走出来,在随身的络子里摸出一块雨花石,他捡了好多,送起来也不心疼“妹妹,这个送给你。”
小玉摆手“不用了,这个石头我有好多。”
胤祐二话不说又把石头放了回去“那算了,正好我拿回去送给保泰。”
小玉“”
纳兰要笑死了,走过去一把将他抱起来“七阿哥,你这样可没有女孩子愿意跟你玩。”
小玉跟着奶娘走了,曹寅走过来摸了摸胤祐的脑袋“妹妹很可怜,生下来就没了娘。嫡母不喜欢她娘,也不喜欢她,她一个人在偏院里住了两年,身边只有一个乳母。”
纳兰一愣“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曹寅摇头“我那个宝贝弟弟做的孽,我也是回到江宁才知道的。”
“孩子是妾室生的,难产,不久人就没了。我回来之后,父亲担心我日后不能赡养母亲,帮扶兄弟,又说我膝下无子,硬是要将那几个小子过继一个给我。我不肯,就要了这个最小的丫头。”
纳兰了解他的身世,他的生母也是曹玺的妾室,流落到京城的可怜女子,亦不受孙氏待见。但顾氏却出身书香名门,曾祖父曾是与李时珍齐名的“蕲州四大家”之一。她的兄长,曹寅的舅舅顾景星,也是当世颇有名望的文学大家。
当年张献忠屠城,顾家举家逃离蕲州,也就是这个时候,顾氏与家人失散。
后来曹寅也娶了顾家的女儿,样貌才学亦不输纳兰之妻卢氏,只是同样薄命。
曹寅轻叹口气“她的母亲曾也是流落江南的才女,大抵是爱慕子猷的才华,才肯给他做妾。”
曹寅对弟弟有些亲哥滤镜,曹荃画得一手好梅花,除此之外,论才情论样貌论人品皆不如他这个兄长。
纳兰第一次来江南,曾经只在诗词和友人的闲谈间了解这个地方多才女。他甚至有一位书信往来一年多的红颜知己,正是江南小有名气的女词人,不知这次前来能否一见。
“只是才女生不逢时,大多命比纸薄。”
这话中带了几分别的深意,纳兰与他出身不同,自幼经历不同,虽然大家都爱结交名士,但结交的方式也有所不同。
这话题不便深入下去,毕竟那位爷此时就住在前院。
说话间二人已经来到了正厅,纳兰低头一看,小家伙正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茫然的望着他俩。
兴许是刚才的话题,他没太听懂,此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纳兰柔声问他“七阿哥是困了吗让赵诚带你回房歇息可好”
胤祐使劲儿眨了眨眼,扭过头去一把抱住了纳兰的脖子,搂紧了便不放手“不要我就是出来找你们两个,后来在花园里迷路了。”
曹寅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只要他还醒着,你是甩不掉他的。”
甩不掉便只能带着一起进去,不过,还没走进正厅,纳兰就开始心潮澎湃起来,胤祐被曹寅抱了过去。于是接下来,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三人刚一进门,屋子里坐着的那人便放下茶盏立刻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迈着大步走到他们跟前,与容若紧紧相拥。
胤祐瞪着眼,都看傻了。在他印象中,容若一向是个带着几分愁绪的美人。除了在他和曹寅跟前,永远紧锁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此刻却和一个中年男子抱在一起,那种热烈的情感,就像在抱一个就别重逢的情人。
胤祐好奇的说道“这位先生昨晚见过。”
“是,”曹寅点点头,“他是容若曾经的老师,忘年之交,顾贞观。”
此时顾贞观也看到了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昨晚那个穿着蟒袍的小皇子,但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纳兰立刻给他介绍“这是圣上的七阿哥。”
顾贞观便要行礼“草民见过七阿哥。”
胤祐在不熟悉的人跟前一向是个礼数周全的孩子,况且这位顾先生是容若和子清的好友。他上前一步,扶了对方一把,但身高不够其实也就做了那么个动作而已。
“先生不必多礼。”胤祐忽然想起来,他曾经听到纳兰提起过“粱汾”这个名字,想不到正是这位顾先生的别号。
他说“落叶满天声似雨,关卿何事不成眠。”
顾贞观一愣,这是他二十岁辞亲远游时的一首题壁诗,没想到今日从一位小皇子口中听到,甚为惊讶“这”
纳兰大笑“我也就是当初同七阿哥提过一句,没想到,他能记得这么清楚。”
听到容若的夸奖,小家伙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他可是很厉害的,只要是容若教过他的诗词,他都能记住。
顾贞观不经赞道“我当年任内阁中书的时候七阿哥还未出生,没想到,几年之后皇上竟是得了这么一位聪颖灵慧的小皇子。”
小家伙可喜欢听人家夸他聪明了,明明眉眼都笑得弯弯的,像是天边的月牙,却还小大人一般拱了拱手“多谢先生夸奖。”
曹寅笑道“七阿哥能诵出粱汾的名句,你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顾贞观一介布衣书生,就算家里有些藏书,出一趟门,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想了想,随身拿了一本词集出来“还请七阿哥莫要嫌弃才是。”
那是他的弹指词,他的词与纳兰、曹贞吉一同享有“京华三绝”的美誉,自然值得胤祐拿回去好好研读。
曹寅便替胤祐接过来,让赵诚收好。
纳兰与顾贞观经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讲,曹寅便带着胤祐出来,把房间留给他二人叙旧。
胤祐对顾贞观很感兴趣,他自是不了解对方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只是觉得能让容若如此在意的人,一定不简单。
于是,缠着曹寅给他讲关于纳兰与顾贞观的故事,曹寅摸摸他的脑袋“你今天故事听太多了,小脑袋里装得太满。这些事情,还是让容若亲自讲给你听吧。”
曹寅不肯说,一来,胤祐太小,许多事情,他理解不了。二来,这毕竟是纳兰与顾贞观之间的故事,其中还涉及到另一位他们的故友,讲起来颇为麻烦。
他不说,胤祐便也不问了,走着走着,小家伙有些困了,曹寅便抱着他回去。
二人刚走到前院,就看到梁九功急急忙忙的朝这边走来“哎哟,曹佐领,正要去寻你呢。”
曹寅问“怎么了”
梁九功给了他个“这还用问吗”的表情“自然是皇上要见你。”
曹寅点点头,将胤祐交给他“劳烦梁总管将七阿哥送回皇贵妃那里。”
这个时候,胤祐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梁九功接过来,曹寅便直奔康熙所在的房间而去。
这一觉胤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身边是李熹在照顾他。
小家伙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的开始四处寻找。
李熹问他“你找什么”
胤祐比划一下“我的书。”
“什么书”
“就是一本书,”胤祐急了,“粱汾送的。”
李熹不解“粱汾是谁”
胤祐眨了眨眼“就是就是容若的红颜知己。”
桌旁的皇贵妃“”
她差点没笑死,这小子怕是来这一趟江宁,跟着曹寅和纳兰两人,听过见过的人太多,搞混了吧。
人家纳兰公子确实有一位江南的红颜知己,但那怎么可能是顾贞观
皇贵妃笑着来到床前“你的书在这里呢,额娘借来看一看可以吗”
看到书还在,胤祐就放下心来“当然可以啦”
“不过宝宝,额娘要提醒你,顾先生可不是纳兰公子的红颜知己。”
胤祐歪着头,他明明就听曹寅提过“红颜知己”这四个字,又见容若和那位顾先生抱在一起,差点喜极而泣,这怎么还不是红颜知己呢
皇贵妃耐心的向他解释“红颜知己指的是一名男子的女性知心好友。”
胤祐点点头“懂了,就像额娘,你就是阿玛的红颜知己。”
皇贵妃“额这个”
她纠结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跟儿子解释。但胤祐倒是一点也不纠结这个。忽然灵光一闪,想起来了,曹寅形容顾贞观的时候不是用的“红颜知己”,而是用的另外四个字。
“顾先生是容若的忘年之交。”
皇贵妃欣慰的点点头“对了,是忘年之交。”
小家伙又开启了“十万个为什么”模式“那什么是忘年之交呢”
这个似乎比红颜知己好解释多了“就是两个人年龄相差许多,却能以朋友相待,就叫忘年之交。”
小家伙又开始举一反三“那我和容若,还有子清算是忘年之交吗”
“或许”皇贵妃摸摸他的头,“他们俩都是学识渊博的大才子,宝宝要努力向他们学习,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才真的能与他们二位成为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胤祐皱着眉思索片刻,反驳道“如果因为我读书没有他们多,他们就不把我当朋友,那就说明他们没有真心待我,容若和子清才不是那样的人呢。”
“我的天”皇贵妃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是,宝宝说得没错,是额娘狭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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