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唇贴到她耳畔耳语:“外祖母给哥哥相看了一个女郎,说待哥哥回来后,便要给二人定下婚事,姐姐知道此事吗?”
危吟眉没听谢灼说过此事,笑着摇了摇头。此时再说此事也没什么意义了,对于那是哪家女郎,也一点不感兴趣。
她捏了捏九公主的手,叫她在府上乖乖听话。
“去送崔老夫人和九公主出宫吧。”危吟眉看向承喜。
承喜应诺,带着九公主往外走。
人走后,危吟眉脸上笑容慢慢落了下来,她手扶着床柱,下榻走到桌边,服下那碗已经凉了的保胎药。
窗外阶前绿树发黄,秋日的风缓缓淌过,艳阳透过树间细缝洒落下来。
危吟眉心头一直乱跳,伸手捂住胸口。
她心神不定,安慰自己别再乱想,可到底不能完全放心,于是在午后写了一封信发往南方,询问范思,谢灼被乱箭射死是否属实。
十日后,得到他的回复是,摄政王身死一事已经无疑。
如此,危吟眉心中的石头也落了下来。
因着小腹时不时坠痛,接下来几日,危吟眉都靠在床榻上休息。
后宫静谧安好,前朝却腥风血雨,一直不太平。
摄政王在军中消失,一个月不曾出面,军中早有风声,说摄政王遇难不测,这风声很快便蔓延到了朝堂上,一时间前朝失去了平衡。
十月下旬,大军回朝。
清晨时分,危吟眉坐在窗下,翻看着手上诗书。
宫人从门外走进来,贴在她耳边道:“娘娘,大军班师回朝,早上到了城门。今晚宫中会举报庆功宴,太后让娘娘也提前准备着,您也要出席。”
危吟眉搁下书卷,问道:“还没有摄政王的消息吗?”
明姑姑摇了摇头:“摄政王身死一事已成事实。前朝乱得不成样子,军中也好不到哪里去,都在埋怨危少将军故意压下此事,隐瞒不报,叫他们措手不及。”
明姑姑继续道:“如今朝中局势不明,太后为了防止摄政王乱党生事,尤其是娘娘的弟弟危少将军,意图趁乱谋反,今晚宫宴上,会向天下宣布娘娘有孕一事。”
危吟眉早就料到了,道了一声:“好。”
傍晚时分,云娥便入宫为危吟眉梳妆。
少帝还没有下葬,危吟眉也不能妆得太艳,今日只着了一件淡月白色镶昙花纹的宫裙,头上简单插了几根簪子,挽了一个发髻,便算梳妆好了。
她到宴宫时,殿里已经来了不少官员。
在大殿两侧,摆放着数道落地屏风,危吟眉被宫人引进来,直接从屏风后往前走。
而透过屏风,还能看到殿内众宾客各种神色。
虽说是庆功宴,却全然没有庆功宴该有的氛围,气氛格外的肃穆而压抑。
在一众将领中,危吟眉第一眼就看到了危月的身影。
几个月不见,少年成熟了许多,面容严肃,神色紧绷,下巴长了胡茬,看上去已有成年人的稳重。
危少将军一出场,便引起了所有人的侧目。
他大步流星,走到左手位第一个置坐下。
从前摄政王出席酒宴,往往会坐在那里位子,如今危月一来坐了,更印证外头对摄政王已经遇难的猜测。
这一幕如一滴水溅入了油锅中,顿时让四周议论纷纷。
等到武将差不多来齐了,编钟声敲响,摄政王依旧没有现身。
嘈杂的气氛中,危吟眉听到身后人道:“皇后娘娘,太后唤您过去了。”
危吟眉手扶住腰,转头看向上方。
裴太后站起身来,缓缓开口,殿内的喧闹声霎时静了下来。
“自陛下病逝以来,朝中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虽局势险恶,动荡不安,如今却都已经太平,也算告慰了陛下的亡灵,今日诸多爱卿都在,哀家还有一件要事要昭告。”
裴太后转头看向危吟眉,让她走上来。
危吟眉紧了紧掌心,迈步走出屏风,款款朝玉阶上走去,一出场,便听见下方大殿内一片吸气声,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皇后已经数月不曾露面,眼下她面容玉白,举止款款,柔润的长发绾成发髻,穿了一身素雅的长裙,虽怀胎七月,但全身上下除了隆起的小腹,依旧十分的纤瘦。
朝中早有风声说皇后有孕,但今日众人也是头一回见到,不免有些诧异。
殿中人神色各异:危月握紧成拳,一眼不眨盯着危吟眉,眼神极其复杂;摄政王余下将领,神色严肃,不停地摇头;至于裴家一党,皆如扬眉吐气一般,轻松了不少。
裴素臣立在另一侧屏风后,看着上方的二人。
显然,只待裴太后发话,一锤定音,未来储君之位便无异议。
裴太后沙哑地开口:“皇后,你来接懿旨。”
危吟眉被宫人搀扶着,慢慢在裴太后面前跪下,裙裾如花朵铺展在身后。
她长袖拢起,跪拜拂地,步摇流露垂落:“臣妾腹中有孕,已经七月有余,是陛下病逝前留下的遗腹子……”
才开口说了一句,下方忽然起了一阵躁动声,将后面的话给淹没了。
危吟眉方要再说,却见裴太后身形僵硬,眉心皱起地盯着下方,面色变了又变。
危吟眉预感不妙,顺着她的目光,转头朝下方看去。
一宦官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大殿中央,手指着外头,仿佛遭鬼了一般。
“摄政王,摄政王!”
那小宦官哆哆嗦嗦,话都说不稳了:“摄政王,摄政王——”
裴太后问:“怎么了?”
这话一出,殿外随即传来禀告声:“摄政王入见!”
这一声犹如一道雷霆,击打在众人的耳畔。
偌大的大殿霎时一静,随后爆发一阵骚动。
一重一重的禀告声随之响起——
“摄政王归京!”
“摄政王到!”
危吟眉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眼底一片绯红,澄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修长高大的男子身影。
男人从殿外走来,青玉冠,月白袍,俊美如神祇,艳丽深邃,他一步步走来,分明是在下方,却仿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神色覆了一层冰霜。
危吟眉心尖一阵一阵地战栗,一瞬间万念俱灰。
隔着浓稠的夜色,幢幢的光影,二人的视线就这样直直地撞上。
危吟眉颤抖着身子,转头看向太后。太后再次宣读懿旨,可旋即话语已经被摄政王的人给打断。
危吟眉闭上眼睛,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一下一下,从她心尖上践踏过。
那道高大的身影终于在她身侧停下,投落一道修长的暗影。
谢灼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皇后刚刚说,这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声音低润,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危吟眉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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