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进来后,并未多说一句,径自走到少帝的书案前,翻阅案上的卷宗找着东西。
谢启前一刻还质问危吟眉,下一刻话便被正主听到了,不免有些尴尬。
但他也没什么顾忌的,对危吟眉道:“你可知历朝废后的下场?你母亲染重病,病入膏肓,你还妄想见她最后一面?朕绝对不会让你出宫。”
危吟眉转过头,谢启对上那两道投来的目光,想起此前自己口无遮拦被她扇耳光的两回,下意识手捂住了脸。
门外的安公公,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
谢启皱眉不解,见安公公余光瞥向摄政王。
谢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摄政王长身玉立在书桌后,正安静地翻看手上的书卷。
安公公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崔昭仪。”
崔昭仪,是谢灼的生母。
谢启想起来了,当年崔家涉嫌通敌叛国被查,事发后,燕王谢灼从宫外奔入皇宫,求见母妃崔昭仪,当时正是谢启的父亲,彼时的太子,下令拦着燕王,不许开宫门。
燕王在雪地里跪了一整夜,没等到宫门打开,只等来崔昭仪投缳自尽的消息。
母子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便阴阳两隔。
谢启想起这事,底气一下弱了三分。
纸张翻动,发出窸窣声。
谢灼抬起眼,朝少帝所立之处看来。
少帝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后颈涔涔浮起一层冷汗。
危吟眉开口道:“陛下也是为人子女,怎能毫无怜悯之心,让我坐视母亲重病,不许我回家见她一面?”
她转身大步往外走,少帝想着崔昭仪的事,没敢当着摄政王的面拦住她。
谢启转过身,见谢灼拿了书卷往外殿走去,连忙道:“七叔。”
谢灼从他面前经过,并未说一句话,可越是这样,谢启心口越是惴惴,也知道自己方才一举又惹他不悦了。
天穹黑如泼墨,大雪肆虐飞扬。
危家府前台阶上立满了人,正在风雪中翘首等待着皇后娘娘的凤驾。
一道火红的影子从马车上走下,危家众人跪下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娘娘,傍晚时分宫里送来了消息,说三老爷犯事惹怒陛下,要牵连整个危家。”
“求娘娘为危家着想……”
危吟眉轻声安抚他们:“此事我会解决,先让我进去见见母亲。”
几个叔父引着她进入一间厢房,便退了出去。
屋内只点了一只灯盏,床上安静卧着一个女子,面容消瘦,眼窝深陷。
危吟眉只觉一股酸涩的情绪涌出眼眶,几步走到床榻边。
在宫中所有人面前,她都没有流露出一丝脆弱,可只有见到母亲时,内心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
她好久没见到母亲了,在自己被禁足的日子里,母亲有没有担忧?
怀中的女子醒了过来,缓缓睁开了双眼:“眉眉?”
危吟眉抬起头:“是我,阿娘你好些了吗?”
裴氏伸出手来,指腹擦去她眼角泪珠,眼里是浓浓的爱意:“哭什么?”
危吟眉笑着摇摇头,握住母亲的手,“我听少帝说,阿娘被他软禁时,不愿连累孩儿,几次咬舌想要自尽,孩儿很是心疼。”
裴氏抚摸她的脸颊:“陛下拿阿娘来威胁你,阿娘又怎么敢成为你的累赘?”
她眼瞧见这话说完,女儿眼中有泪珠如断线般掉落,就像小时候她总是被欺负,哭红了鼻子,也不敢叫她知道。
“我们眉眉怎么还是这么爱哭?”
危母有太多的话想要和女儿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只能尽量拣一些重要的话,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她:“阿娘知道你必定还是忘不了燕王,但是眉眉,他终究只是故人了,万事你得往前看,不能希冀他对你还有怜惜之情。”
危吟眉低下了头,眼角洇红。
“相信燕王也是如此,知道你二人身份悬殊,裴家和他又是对立的双方。你们之间没有可能。”
“眉眉,你不要再挂念旧人,就安心地坐在皇后位上。”
危吟眉话卡在喉咙,不忍心叫阿娘知道自己过得不好,更不忍将已经和少帝决裂的事告诉她。
“太后前几日派人到危家,和阿娘说了一些话。”
危吟眉用手绢拭泪:“何话?”
“太后称,陛下已经动了废后的心思,叫你尽快生一个孩子。只要有孕,陛下就动不了你。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危吟眉沉吟片刻,听母亲又道:“你腹中有小皇子,能保住自己,也能保住危家一门的荣光。可一旦你落势,危家便再没有出路。”
危吟眉闭了闭眼,眼前浮现起太后的面容,这次他们不只拿母亲,更拿后位和危家来威胁她。
危母身子孱弱,无力开口,只握紧女儿的手,“眉眉,好好护着自己。”
危吟眉藏起所有的情绪,柔声道:“您先休息。”她上榻抱住母亲,身子微蜷,犹如尚未出生蜷缩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一般抱着她,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香气。
待母亲安然入睡后,危吟眉才从厢房走出,来到危家的前厅。
厅堂中聚了不少人,危家三爷正跪在堂中央,不停地磕头,额间满是鲜血,身子抖如筛糠。
“求娘娘施以援手,救叔父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