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未曾忏悔,不知何罪之有。”
她依旧盈盈作礼,自是一股柔顺婉柔的姿态,仿佛不曾忤逆圣意,然而口中吐出的话,却昭示了对皇帝责罚的不满。
“皇后娘娘……”叶婕妤的声音从一旁插进来。
可还没说话,就被皇帝给打断,“先下去,朕有一些话单独与皇后说。”
叶婕妤一愣,讪讪然做了个礼,慢慢退出去。
待人走后,谢启开口:“平身吧,到朕身边来,朕有些话与你说。”
危吟眉轻眨了眨眼,直起腰,走过去。
“近些日子来,你受到了不少委屈与污蔑,此事朕都知道,可以为你做主。”
危吟眉垂覆的眼睫,终是缓缓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男子秀丽的面容。
少帝生得极其白皙,面容秀致,是天生的一副好皮囊。
他白皙瘦削的手伸出,搭上危吟眉的肩,道:“你在禁足的日子里,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病重一事吧?”
“臣妾的母亲?”
“是,岳母身子一向不好,近来病情又加重了,朕一听说此事,便差了太医去了危家探望,眼下病况算是稳住了。”
在这话说完后,谢启静静看着她,仿佛是在等她的回应。
危吟眉知道皇帝在等什么,躬身在他面前的水磨砖地上跪下,裙摆若盛放的昙花绽放铺在身后。
她头轻轻触地,长袖拢起若水流,“臣妾谢陛下。”
谢启颔首:“只不过岳母的病还需要参汤补药日日吊着,其中有一味药,名叫祁山的虫草,珍贵罕见,太医说,此药不能断。”
他意有所指:“皇后说,朕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来报答朕?”
危吟眉听出皇帝有话在等着自己,顺势问道:“陛下想要臣妾做什么?”
面前伸出一只男子的手,挑起了危吟眉的下巴,令她和他对视。
他的手触上她的面颊,眸色深沉:“朕的皇后,生得何其的貌美,朕初见时惊鸿一面,便对皇后倾心,只不过每每想到你是七叔的女人,朕便始终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他说得极其缓慢,冰冷指尖沿着危吟眉的下巴轻挑,让女郎的眼睫不住地颤抖。
谢启压低身子,靠过来,轻声道了一句。
“七叔回来了,去见见他吗?”
危吟眉的神色有一刻恍惚,呢喃道:“摄政王?”
谢启点头:“是啊,你旧日的情人,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他回来你应当极其高兴。”
谢启仿佛是在说着玩笑一般:“你去找摄政王,和他说话,叙叙旧。”
他观察着危吟眉的神色,连她眉目间细小的变化都不放过。
“去探探他对你是不是还有旧情,去勾引摄政王,帮朕套出一些事。”
寥寥的几句话,不多,却足以在危吟眉心中掀起巨大的波澜。
“勾引”二字一出,危吟眉当即摇头,鬓边的金步摇晃,上面镶嵌的红色宝石飞溅打在脸上,生生打出了一道红痕。
她唤他“陛下”,澄澈发红的眼底,似乎要涌出血色。
可她的声线软绵,袅袅柔柔,哪怕与人对峙起来,也没有一点气势。
她这种嗓音放在那些娇俏可人的女郎身上没有不妥,但放在一国皇后的身上,便哪都显得不够端庄。
谢启收敛了笑意,冷冰冰地盯着她的脸颊。
“摄政王的事,皇后还不知晓吗?他被流放到北地,短短四年,便重新起势,如今东山再起,一路南下,攻占藩王的城池。”
“朕派了人去招安他,那人是朕的五叔,他的兄长,可他竟直接将人斩杀,将头颅送回到了朕的龙案前。”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昭示着他的不臣之心,你说他回来,会如何待朕?”
说到激动处,谢启自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咳嗽,胸腔剧烈地震动。
他压下咳嗽声,道:“所以朕想让你先去见见摄政王,刺探他的态度。毕竟你是他旧日的情人,你去和他交涉,说不定他对你独独不同,另有恻隐之心呢?”
危吟眉身子往后,远离谢启。
谢启却一把将人拖拽到身前,女郎身子若无骨般俯在他膝盖之上,长发如流瀑垂在腰际。
谢启面色覆满寒霜:“朕知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心中害怕七叔,没事,一切都有朕在你背后为你撑腰。”
危吟眉迎着他冰寒的目光,再次摇头:“陛下所说,非君王该出之言。”
谢启皱眉:“从你踏入宫门、嫁给朕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朕的人。朕是你的君,是你的夫,朕让你去勾引摄政王,你就该去勾引。”
他顿了顿:“朕想,皇后不会忍心看自己母亲病逝吧?”
他看着危吟眉在听到这话后,身子颤抖起来,声如泣血一般:“陛下要拿臣妾母亲的性命,来威胁臣妾?”
谢启沉默不语。
她生得妖娆,妩媚多情,是柔媚貌美之姿。
她的声音永远是这般柔弱,连与他争执时都是软绵绵的,犹如在勾引人,这样的女人注定要依靠别人而活。
危吟眉声线颤抖:“臣妾自嫁给陛下后,一直敬重陛下,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夫君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危吟眉浑身血液如倒流,推开他的手,每一个字都透着寒气:“陛下这话,臣妾就当没有听过。”
谢启顺势松开她,脸上浮起温和的笑意。
“一时接受不了也无事,过几天皇后自然会想通了。”
危吟眉起身,鬓边的碎发垂落,勾勒出一张娇媚的面容,转身时衣裙荡开层层的褶花。
谢启望着她离去的身影,慢慢敛起笑容。
人走后,身侧响起动静,一道影子从屏风后绕出。
叶婕妤出来,望着危吟眉离去的方向,扭头看向谢启问道:“摄政王会留下皇后娘娘吗?”
谢启默不作声,将茶盏送到唇边。
叶婕妤走到谢启身侧:“谁都知晓,当年皇后背叛了摄政王。摄政王前脚被流放,皇后娘娘后脚便入了宫。有这层渊源在,娘心里是怕没这个胆量去的。”
一片静默声中,少帝幽幽道了句:“她的母亲弟弟都在朕手上,她会想通的。”
谢启忽然抬头看了一眼外面。
雪花翩飞,泼墨般的黑夜,仿佛没有尽头。
巍峨的皇城矗立风雪之中,皇宫外——
燕王府。
宫里派遣来的宦官,穿行在王府的游廊上。
宦官到了内院,朝侍卫道:“宫里派奴婢来给摄政王送信的。”
侍卫接过那信,低头看了一眼,便挥手让宦官离去,转身入了室内。
屋内静悄悄的,萧瑟冷风从门外呼啸灌了进来。
黑暗处坐着一个男子,那人久久未动,皎洁的雪夜月光笼罩在他周身,给他镀上了一层清辉,是雪一般清亮的光。
月色下,他的身影被拉长,孤高如鹤影。
侍卫足踩在地板上,“殿下,少帝给您送了一封信,说在宫中特地备下了宫宴,邀您明日入宫,为您接风洗尘。”
说话时,一只紫色的帕子忽然从信中滑下,随着风轻轻飘落掉落在男子衣袍边。
暗夜里,浮动升起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幽幽萦绕缠上男人的衣袍。
是一股女人香。
“他还在信里送来了一只帕子。”
侍卫顿了顿,低头将帕子捡起,接着半晌的静默后,诧异道——
“殿下,这是皇后娘娘的帕子。”
少帝在这个时候送一个女人的帕子来,这背后的意图不得不引人深思。
黑暗之中,一直打坐静默的男子,缓缓睁开了昳丽的长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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