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合殿里。
上好的乌沉香香意淡淡,铜制的小水壶搁在小炉子上滋滋冒着泡儿。开了一小条缝的窗户外吹进来的风,带着后院的青草香。
日光切割的光影里,细碎的浮沉缓缓漂移。
端坐一方的青冥大师偏头,他目不视物,表情看不清喜怒,像一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啦。”像是多年老友打了个招呼。
“大师。”时欢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才坐向青冥对面,接过青冥大师递过来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开门见山,“含烟那丫头说,青冥大师已经等候多时。可我来前并未派人知会,大师又是从何得知我今日此行?”
青冥大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道,“万物,皆有它自己的天时迹象。”
他闭着眉眼,言语和缓,说着高深莫测的话,看起来格外地像个得道高人——高人们一般都喜欢说些听上去格外深奥但实际上说了跟没说没多大区别的话。
譬如此刻,于那短短一句话的答案里,时欢并没有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索性,她也不是很在意这个,搁了茶杯,静静看他,问,“大师可知……如何恢复一个人的记忆?”
半晌无话,时欢也不催。只目光平静落在对方身上。
许久,青冥大师叹了口气,搁下茶杯,换了个更加正襟危坐的姿势,“记忆这东西……最是复杂飘忽。即便是好好记着的事情,时间一久,便也渐渐忘却了。万事皆有缘法,既然遗忘的记忆,兴许就是与姑娘无缘……姑娘当知,强求不得,随缘散了吧……”
“不。”尘埃起浮间,少女目色是从未有过的镇定,带着一往无回的决绝,“我想记得。求大师成全。”
那语气青冥听过,几乎仍可以想见彼时这姑娘的模样。
于那段时光的尽头里,少女曾经一跪跪在自己的面前,仰着一张倾国的容颜,却带着不让须眉的坚定。她说,“世人皆道习武之事宜早不宜迟,待得骨骼长成,便是再如何天纵奇才都注定于此一途平平无奇。但偏生,我素来不信命。我要学。”
彼时便是那眼神打动了自己。于是,易筋洗髓三天三夜,一世绝学倾囊相授,甚至以太阿名剑相赠。可最后的最后,那成了他自己此去经年里最最后悔的一件事……
人命自有天数,人力不可违。彼时若自己坚持不教,这姑娘的余生大体便是一国皇后母仪天下的一生,光华、璀璨,受万民叩拜,入史册记载,供后世祭奠……而不是落得个热血溅客乡、魂魄不复入轮回的结局。
青冥喜怒未辨,声音还是一样的平静,“姑娘可知……世上自来无两全之事。有时候,忘记,兴许是彼时的你能够保护你自己的最佳方式。忘记了,总想要想起来,这是人之常情……可若是捡回来之后,发现那些回忆太过于痛苦,痛苦到你根本承受不住呢?那时候再想要丢弃,怕是连我也做不到了。”
“我……”时欢垂着眉眼,“我问过身边许多人,他们都告诉我那一年我哪里都没去,只去宫中小住了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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