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没有替他把脉,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有些想不明白似的,“我同你说过的,她会忘却前尘,大体也就只能记得一些最后的影像。但这两年来……她常有梦魇之症,睡得不安稳……小徒送药时,她说起过,只说梦中总有人一声又一声地唤她,梦中总有白衣的少年手执折扇于浓雾之后不甚清晰,她说,梦境纷繁杂乱,真实地恰似发生过一般……”
顾辞伸着的那只手,紧了紧,声音都忐忑,“你的意思是……她会想起来?你不是说……”
“阿辞。那是你的心头血。那里有你此生割舍不去的回忆。心头血为药引,本就是禁术中的禁术,兴许,那药引让她继承了你的回忆。但那终究不是她自己的,于是她只以为是梦境。”
窗外,听说青冥大师到来匆匆赶来的顾言晟,身形猛地一颤。
屋里的人还在娓娓道来顾言晟此前从未想到过的惊惧的真相,“现实与梦境……阿辞,连我也不能保证,下一回,她会不会就迷失在梦境里,走不出来……于是终至疯魔……”
“四年,你剜了太多的心头血,而她……受了太多,可能下一回,就是压死骆驼的那一根稻草。”
……
里头的人,渐渐沉默,空气沉凝如粘稠的墨汁流淌,压抑,难捱,连呼吸都艰难。
外头墙根边上的人,靠着墙渐渐滑下……他听到了什么?
心头血。
四年的心头血。
顾言晟想起顾辞这几日疯狂的吃那些补血的膳食,麻木地样子像个进食的机器,明明吃不下,却还是大口大口地吃。搁下碗筷的样子,像打了一场又一场败仗的疲惫与绝望。
原来……是因为打定了主意,要用自己心头的血救时欢。
世人都道顾辞缠绵病榻四载有余,其实顾言晟是怀疑的,顾辞那样的人,心思深得足矣将天下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心机深沉地无人能及,怕是连骨头缝里都淬着黑色的毒。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病到这个程度……怕是顺水推舟、金蝉脱壳、暗度陈仓吧。
可如今才知道……这四年,顾辞怕是真的病了,病得几度性命垂危,被御医院告知要为他准备后事……原来,都是真的。原来这四年,这丫头月月受着这人的心头血,才得以续了性命。
顾辞啊……到底是为何能做到这般地步?
顾言晟有些不懂……却也知道,这情,怕是整个时家都难偿还。偏生好奇心起,自己偷偷摸摸来偷听,听了之后还不能说,这心事沉甸甸压着,自此,总觉得替时家亏欠着顾辞。
他叹了口气,扒着墙壁缓缓站起,心道……这天下,当真要去争一争了,就当……替时家还上一部分吧。
而他离开没多久,门从里面被打开,顾辞因着青冥大师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