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一月初一,长安飘雪。
这场初雪夜间起始,飘飘洒洒一夜。晨起推开窗,入目便是一片雪景。
积雪已经有了不薄的一层,将宫檐琉璃覆上一层冰晶的白。
红墙白雪,自成一道景致。
瑶仙殿外的宫人忙着扫雪干活,踩雪的簌簌声和扫地的拖曳声,与殿内燃爆的烛花相撞,平白多了些烟火暖气。
苏皎皎正坐在窗前看一卷书,神色冷冷清清,仿佛不入俗世一般。
凌霄从外面抱着几支梅花过来,在殿门口轻跺了几下脚,将身上的落雪抖下来,迎上前笑着说:“娘娘,今年初雪下的好,红梅也初绽了。奴婢知道您喜欢,特意折了几支回来。只是今年的地龙烧的不如往常热,兴许没那么快开,但总归也是三五日就盛放了的。”
“还给您插到您喜欢的那只白玉胎细颈瓶里头,放在您看书榻旁的窗沿上,最是增景。”
苏皎皎抬眸看过去,眼底浮上一丝暖意:“凌霄最是细心。”
这时候,鱼霭左手一个汤婆子,右手一个暖炉地走进来,皱眉抱怨了两句:“内侍省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从前娘娘得宠时巴巴地来献殷勤,如今娘娘还没怎么着呢,连地龙都敢不仔细着!娘娘是一宫主位,这地龙烧起来,还没兰贵仪屋子里头的炭盆暖和,真是委屈娘娘了。”
鱼滢赶紧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那么多,而后快步上前将手炉从鱼霭手中接过来,递到了苏皎皎手里:“屋子里多少有些凉,娘娘拿个手炉暖暖,别凉着了。”
“殿内虽不及以前进来都热得慌,可到底比外头还是暖和多了,夜里不至于受凉。只是娘娘怕冷,汤婆子暖脚,手炉暖手是少不了的,也不必抱怨了。”
说罢,鱼滢看了看娘娘的脸色,见她还是只低头看书,仿佛没听进去一般,心里头不禁有些难受。
这日子,说好听点是清净而已。她虽然从来不说,也不抱怨,可鱼滢是自小跟在她身边的,最清楚她情绪如何。
娘娘只是看起来不要紧罢了。
昨儿个就听说皇后娘娘打算在初雪设宴,请后宫嫔妃们一同赏雪庆祝,也算是补中秋宴。
可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既然能设宴,自然也是身子好全了。
所以赏雪是假,暗示重新执掌后宫,逼众人看清实务站队才是真。
今日初雪,皇后更是一早就将拜帖让身边的雨荷亲自送了过来。
想逼着娘娘不得不参加,亲眼见证她重掌后宫,心思之险昭然若揭。
皇后和娘娘是死对头,皇后风光,娘娘的心里又怎么高兴地起来呢。
鱼霭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缩着脖子不出声了,赶紧将茶端过来,说着:“娘娘喝口红茶暖暖吧。”
她看一眼鱼滢,又看看娘娘,小声说道:“娘娘,今日皇后设宴,您要不要穿的漂亮些?您天生丽质,在宫里也是最拔尖的美人,若是好好收拾,定然艳压群芳。到时候陛下的目光一定是落在您身上的,还愁不能复宠吗?”
鱼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鱼霭,却不好说什么,就听苏皎皎淡声说着:“我不去。”
这已经是娘娘为数不多能看见陛下的时候了,不去怎么成?
鱼霭十分惊讶,啊了一声。
苏皎皎和陛下的事除了鱼滢了解个两三分,其余贴身的宫女是不大清楚其中原委的,只是知道如今娘娘不得陛下喜欢,许久不见陛下了而已。
但是聪慧如凌霄和凌云,娘娘不说的事,她们不问。
可见娘娘今日连宫宴都不去,且瞧着神色,才觉得此事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凌霄在一侧观察了片刻,温声说着
:“娘娘不愿意去不去便是,宫中不喜欢凑这样热闹的也不止娘娘一个,娘娘不喜欢,奴婢就去向皇后娘娘告假,说您身子不爽,不宜出门。”
苏皎皎嗯了一声,在鱼滢的眼色下,众人才退了出去。
今日是皇后的主场,她又何必去凑热闹。
再说了,宫宴上有不想见的人,不相见才是最好。
入冬以后,天黑的越来越早。
天刚泛起雾蒙蒙的墨蓝色时,宫道上便已经陆陆续续听到不少妃嫔的仪仗经过。
今晚的宫宴是家宴,又有皇后的恩典,不论品级皆可参与。
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个好机会。
或得了陛下的青眼,或得了皇后的喜欢,都是好事一桩。
从前珍昭容受宠的时候太霸道,陛下的雨露寻常人分不太着。
可皇后就不一样了,一国之母,是做不出宠妃那股妖媚劲子的,贤良淑德,劝陛下雨露均沾才是正道,机会来了,可要好好把握住才是。
半个时辰后,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停歇,苏皎皎才起身站到窗前,看院子里落雪纷飞。
薄薄月色下,墙角的红梅无惧冰霜,傲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