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贵嫔虽和珍贵嫔交好,但在陛下跟前一向是不常出现的,她家世一般,在后宫之中,从来都不是惹眼拔尖的那几位。
若非是皇后还在病中无法掌管后宫,这协理六宫之权,也不会落在姝贵嫔身上了。
只是有一件事让众人津津乐道,私下议论纷纷。
毓贵嫔是陛下的表妹,又有少时的情分,自入宫以来,不论衣食住行,样样都是最好的。
可正是如此,这协理六宫的权利却没落到她的头上,陛下反而抬举了姝婕妤至贵嫔位,让她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这天大的恩典,不得不让人多想,陛下为什么这样做。
是陛下防着毓贵嫔,还是毓贵嫔性情冷淡娇纵,不堪为后宫表率,亦或是陛下根本就并非真的喜欢毓贵嫔,甚至还有人说,陛下更属意的始终是珍贵嫔,而姝贵嫔和她交好,沾了她的光,各种传闻一时甚嚣尘上。
反而珍贵嫔这处,流传却是另一个极端。
虽然她不曾得到协理六宫的恩典,但先是宓贤妃,后有姝贵嫔,不论是恩宠还是权势,似乎都在往珍贵嫔身边儿拢。
明眼人都看得出,苏大人在前朝得力,珍贵嫔在后宫得陛下喜欢,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以后宫里的风该往哪处飘,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在避暑山庄出了这样大的事,陛下又是连着好几日不曾踏入后宫。
姝贵嫔骤然晋位,协理后宫,风向一时都往这边飘,再加上愉美人失子晋位,避暑山庄里的妃嫔虽不多,却也不曾闲着,贺喜恭维,忙活了好几日。
苏皎皎坐在桌案前看一卷书,面前的姝贵嫔低头看着后宫的账本眉头紧锁,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
她看在眼里,温声说“鱼滢,去沏一杯明目醒神的茶来。”
姝贵嫔知道是她细心给自己准备的,将厚厚的一摞账本撂下,揉着眉心抱怨“这后宫的琐事千头万绪,光是账本看得我头都疼了。难怪皇后称病,若是我又要管理后宫又要谋算人心,恐怕不出三年就要得上头痛病,哪儿还能快活得起来呢。”
鱼滢笑着将茶端过来,给放在姝贵嫔旁白,说着“娘娘快尝尝,温度正好。”
苏皎皎将书放下,嗓音泠泠“姐姐生性随意,对许多事都不上心,陛下要你代为管理后宫,实在是有些为难。”
说罢,她掀眸笑道“只是皇后称病可不是真的病,真要说起来,咱们还要感慨,这活儿不是人人都能干的,皇后就是皇后。”
说起皇后,姝贵嫔自然地说着“本宫和珍贵嫔说些体己话,你们都出去候着,不必在屋内守着了。”
鱼滢聪慧,知道这是怕隔墙有耳,特意甩了甩帕子,朝着里头的佳喜淡声说着“佳喜,你同我一起去给娘娘拿这个月新上的料子去,给娘娘裁新衣裳。”
佳喜把手里的花瓶放下,悄悄看了一眼珍贵嫔和姝贵嫔,向人福身后,退了出去。
姝贵嫔瞧着鱼滢方才的样子,下巴微抬,指向方才佳喜的位置,问着“不安分?”
苏皎皎优雅地抿一口茶“还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不省心。”
“你可要小心些,”姝贵嫔站起来捶腰,抱怨道,“最近宫中流言太多,我已经处置了几人,作杀鸡儆猴用的。虽说我不喜欢毓贵嫔,可如今我接手了这样的差事,任由宫人议论妃嫔,反而是我的不作为。”
“你说愉美人小产之事,背后究竟是谁做推手?我起先觉得是皇后,可皇后若想借这一事重掌后宫,也该在避暑山庄之前就养好了病才是。她如今还在病中,若是真的是她做的,这样的差事岂非得不偿失,宫权终究是落到了我身上。”
“可若说是王淑妃和毓贵嫔,我又觉得不大像。我虽恨王淑妃入骨,也知道她此人不是善类,十分狠辣,但你一直用大皇子的身子为饵吊着她,她已经许久不曾参与后宫中事了,再者,如今这个情况,她也不必要在这时候动手。思来想去没个头绪,总不能是我小看了毓贵嫔。”
苏皎皎笑了笑,说着“毓贵嫔满脑子里都是陛下,又看不起后宫中人,她好端端的陷害宓贤妃做什么,再说了,就算她想,她也没那个心机。”
姝贵嫔重新坐回位置上,皱眉疑惑“所以你的意思是,最终这还是皇后的手笔?可若真的如此,她为何还称病不出,白白为我做嫁衣了。”
“咱们都知道,若是皇后病愈,这大权理应回到皇后手中,那陛下会不知道么?皇后,会不知道么?”
“她心机极深,恐怕这第一步只是削权,下一步,才是重掌后宫。”
苏皎皎淡淡地说着,抬手将鬓旁碎发捋到耳后,神色没什么波澜“只管往后看就是了。”
她如此镇定,反而是姝贵嫔有些坐不住,问着“你就这么看着她复权,不做些什么吗?”
苏皎皎撑腮看向窗外,蝶翼般的长睫微垂,她檀口清启,说出去的话没什么情绪“皇后为人谨慎,在宫中的眼线盘根错节,我想害她,诱她出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何况皇后是国母,更是陛下在府上时的发妻,想要动摇她的地位,一件事两件事都不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唯有攒够了资本,才能一击即中。”
“眼下,还不是时候。”
姝贵嫔知道自己不如苏皎皎聪慧看得长远,便也不再多言,只说着“那宓充容那边,你打算如何做呢?”
说起这个,苏皎皎怔了瞬。
“她也是个可怜人。”
“宫中女子,谁不可怜呢?”
姝贵嫔冷艳的容颜出现了一丝松动,轻叹一声,又说着“若有朝一日皇后和王淑妃都倒台了,宓充容对陛下失望,就会专心于权术之上。到时候再立后,她是左仆射的嫡孙女,又出身殷氏,你要如何跟她抢?”
“皎皎,你素来是个拎得清的人。但我知道,你心底始终对自己人心软,这么长时间以来,你对宓充容,早就不仅仅是利用,多多少少,也有了些恻隐之心吧。”
“如今还有时间给你想,要是真到了那时候,撕破脸,可比现在还要难堪上数倍。”
看着苏皎皎沉默,姝贵嫔也知道她难以抉择,便转了话锋,说着“愉美人失子之前陛下已经有好几日不进后宫了,加上最近这几日,也快有半个月了。最近不曾听闻前朝有十分紧迫的大事发生,陛下却好端端的不见嫔妃,倒是有些奇怪。若是旁的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说不见就不见了?”
苏皎皎想到这几次见到陛下时,他似乎都刻意在逃避看到她,不免猜测陛下是不是因为她的缘故,才会不想见人。
可这话涉及莲妃之事,苏皎皎也不能和姝贵嫔提起,只好说着“也许是先前没兴致,近来心情不佳也未曾可知。”
姝贵嫔对承宠一向是没什么兴趣的,眼下又多了这么多杂事,便抱起一摞账簿起身说着“那你先歇着,我回去再看看这些,虽说让我头疼,可到底是拿了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日后我也能帮上你。”
苏皎皎点头淡笑,略略扬了声儿唤着“凌云,去送送姝贵嫔。”
待人走出去,鱼霭推门从外面进来,兴冲冲地端着一盘糕点说着“娘娘,奴婢新做的奶酪牛乳糕,松软香甜,您快尝尝。”
她掀眸看过去,老远就闻见了一股奶香的甜味儿,正要伸手去拿的时候,苏皎皎忽而想起,孙嬷嬷那日说,陛下自小喜欢吃母妃亲自做的马蹄糕,要在和面的时候放凉的牛乳,还要掺些桂花蜜……
若是她亲自做了送给陛下,他会如何?
凌波送爽内。
沈淮将御笔搁下,疲累地揉了揉眉心。他身子往后仰去,稍一抬眼,便看见了正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副月下美人图。
这幅画他早已画好,让人精心装裱,挂在了凌波送爽的御书房内。
画上的苏皎皎明净如月,丽色天成,眼角眉梢的神韵都仿佛活着一般。当初是他一寸寸去描摹她的眉骨,同她抵额相对,才最终画成了这幅画。
可如今连看她的画都像是看到了人,会让他心里起了波澜。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