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
凌霄拿着药方带着小松子去太医署抓药的时候,正巧看见林太医从不远处走过来。
见是怜嫔主子身边的凌霄,他也客气了两分,上前说着“凌霄姑娘又替怜嫔主子来取药了?”
他扬声说着“流云,还不过来带凌霄姑娘去拿药。”
说完,他忽而想起一件事,有些疑惑“我记得上次给怜嫔主子开的药应是还有两天的才是,怎么今日便来了?”
凌霄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说着“林太医真是好记性。倒是巧了,昨儿小主本是叫柳太医去开些药膳方子,谁知小主突发奇想,叫柳太医又把了把脉,您是名医,也知道这药方一人一个习惯,小主说柳太医的方子倒没吃过,不妨抓来试试,总归是温补。”
林太医闻言一怔,急急忙忙劝着“药方岂是说换就换的?柳太医是新来的,人又年轻,资历尚浅,一贯是给嬷嬷们把脉看病的。小主玉体金贵,怎能随便吃柳太医换的方子,对身体毫无裨益啊。”
凌霄佯作无奈的模样,说着“要不怎么说巧了呢,奴婢也是这么劝小主的,可小主说左右是没好全的,吃几天试试,若是不成,再换了您的方子来。”
语毕,凌霄朝身后摆摆手招呼着“小松子,去吧,拿着药方叫人抓药,可千万仔细着。”
等交代完小松子,凌霄才双手交叠屈了膝,客气地笑道“奴婢忙完还得回宫复命,就不叨扰林太医了。”
抓完药后,小松子提着一串药包走到凌霄身后,颔首说着“凌霄姐姐,都拿好了。”
凌霄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既然拿好了,咱们就赶紧走最近的路回去吧,千万别叫小主等久了。”
她带着小松子出了太医署的门,拐进一条宫道里,小松子便将手中的药包尽数交给了凌霄,说着“凌霄姐姐你先回,我这就从小路过去看着。林太医在太医署信任的几个太监我昨晚都悄悄打听过了,不管出来等会儿出来谁,我都悄悄跟着。”
凌霄点点头,低声说“千万机灵点,别被人察觉了,只要远远地看到接触了谁,或是进了哪个宫便回来,小主自有谋划。”
“是。”
两人从宫道口便分散行事,凌霄一边走一遍机警地回头瞧,见没人跟着,才放心地回了披香殿,进屋说着“小主,药取回来了。”
苏皎皎正躺在床上看一本书,听得凌霄的声音,略略扬了声说着“进来说。”
凌霄把药交给门口的鱼霭,才迈了门槛进内殿说着“奴婢带着小松子一进太医署便瞧见林太医过来,也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奴婢刚一进去,林太医便主动上来搭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儿柳太医进了披香殿惹他起了疑。”
苏皎皎低眉看书,说着“就算昨儿不起疑今日也是要起疑的,不然我怎么特意挑今日早上叫你和小松子去,就是算准了今日是太医署议会的日子,林太医一定会在。搭了话以后他还说什么了?”
凌霄低声说“奴婢说您一时兴起叫柳太医开了个方子,林太医反应不小,当场就有些不愿意,被奴婢糊弄过去了。他若心虚,等等定是要传消息出去的。”
“小松子已经去跟了?”
“是。”
苏皎皎以帕掩唇轻咳了一阵,说着“那便好。等会儿药熬了端进来给我,药渣记得留。”
凌霄颔首领命,轻步退了出去。
午膳前,小松子才从外头回来。
他一路急匆匆地跟着鱼滢进了屋,请了安后便说着“小主,奴才观察了一上午,发现从林太医的亲随一共出来过两个可疑的,一个是往凤仪宫方向去的,一个是去长乐宫的,都待得不久。”
苏皎皎被鱼滢侍奉着起了身,一边下床一边说着“凤仪宫和长乐宫?可有先后?”
小松子低头说着“先凤仪宫、后长乐宫。”
苏皎皎抬手扶了扶发间玉簪,若有所思地说着“倒是有些奇怪。”
按着苏皎皎原本的设想,她故意安排凌霄和小松子今晨去太医院抓药,就是为了引起林太医的警觉,他若是起了疑心,发觉计划有暴露的嫌疑,第一反应定是通知背后的主子,以此来想办法应对。
苏皎皎便是利用了这常态心理,才安排小松子偷偷观察。
谁知竟去了两处地方,也不知是意外还是林太医刻意为之,若是刻意为之,那林太医实在是比苏皎皎想象中更聪明警觉些。
凤仪宫,那幕后主使便只能是皇后,可若是长乐宫,便只能是宓贤妃了。
可宓贤妃如今本就受宠,没道理让她久病不愈,这相较“温和”又隐晦的法子,更不像是宓贤妃的手笔。
会是皇后吗?
苏皎皎眉眼微垂,陷入了沉思。
入宫这么久以来,她同皇后一向没有起过什么嫌隙争执,甚至早在杀落落陷害敏婕妤的时候,也算和皇后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共识。
对于苏皎皎的伪装,皇后早就清楚。
后宫里有苏皎皎这么一个八面玲珑,善于隐藏自己又十分得宠的妃嫔,皇后不可能不关注。
虽说她和皇后无仇无怨,可在这宫里生存的女人都是互为利益往来,皇后不简单,曾经不动她,不代表以后不动她。
若苏皎皎有朝一日真的成长到了打破平衡,令皇后都开始忌惮的地步,她相信,皇后也不会对她心慈手软。
只是现在皇后对她下手,想要她久病不愈是为了什么?
她生病,就意味着不能侍寝。她不能侍寝,别人就有机会。
如今宫里,敏婕妤静思未解,温婕妤被陛下惩罚后闭门不出,毓贵嫔禁足未解,宓贤妃又才因为祈福一事被王淑妃稍稍牵连。
宫中不论是主位还是宠妃,都处于一个沉寂阶段——
苏皎皎忽而掀眸,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
皇后想破局。
在陛下因为后宫一事烦忧,身边缺少可心人之时,趁机抬举自己的人。
皇后手下能担得起此任的人,会是谁?
宫中妃嫔三四十人,包括掖庭,如今都还有不少新人未能出头。若是光靠想的,怕是想一辈子都猜不透是谁,倒不如随她去。
若真是苏皎皎猜测那般,这人是谁,过几日一看便知。
苏皎皎坐在桌前喝了口银耳枸杞汤,温声问着“没被人瞧见吧?”
小松子摇摇头,恭敬道“奴才跟得隐蔽,不曾被人看见。”
“那便好。”苏皎皎将汤盅放下,对着鱼滢悉心交代“再过几日便是深秋,长安靠北很是干冷,这个月的料子若是下来,多给底下的人备些新衣。”
鱼滢福身应声,笑着说道“是,奴婢这几日正筹备着呢,保证叫咱们披香殿的都暖暖和和过秋。”
太阳东升西落,如此又过了半个月后。
深秋已至。
寒风凛冽,刮得人骨头缝都进了寒气似的,大片的树叶枯黄发红,被风裹挟着吹得高高的,乘着秋风,越过朱红宫墙,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
这半个月里,陛下倒是少进后宫。
唯独皇后娘娘处去了两回,看了朱宝林一回。前几日又在凤仪宫意外见着了失宠已久的妙采女,当夜便侍了寝,次日又连寝了一日,晋为了御女。
关雎宫这边,披香殿倒是过了不短的安生日子。
苏皎皎连喝了柳太医开的方子五日,病果真好得多了。但病愈后,她又特意寻了林太医,说还是林太医的方子好,又抓了几日药方,每日煮了假意喝掉,实则倒进了花盆里。
这病假便迟迟不消。
苏皎皎神色自如地坐在书桌前看书,便听得人说姝嫔来了,即可叫人去请。
姝嫔匆匆忙忙进来,将身上绯色狐毛披风解下来递给鱼滢,扬声说着“皎皎?”
她搁了书,笑着走出去“姝嫔姐姐今日怎么神色匆忙的,火烧眉毛了?”
姝嫔拉着她坐下,说着“今日给皇后请安我没见你,才知道你没去向皇后娘娘销假,你这林林总总病了大半个月了,倒真过舒服了这清闲日子,忘了大事了。”
苏皎皎一拢黛眉,温声问“什么大事?”
“今日恰好是毓贵嫔禁足解封之日,你便一点儿都不着急。”
“姐姐原是说这个。”苏皎皎低眉浅笑,“这几日是要销假的,这两日却不急,还有些事不曾处理好。”
一侧的鱼霭端着托盘过来,将一杯大红袍轻轻搁在姝嫔面前,又放下一盘糕点,说着“奴婢亲自做的,两位小主尝尝。”
姝嫔顺手捏了一块放嘴里,掀眸看向苏皎皎,冷艳清冽的容貌登时带上些疑惑“你天天在披香殿待着,能有什么事不曾处理完?话说回来,那个妙御女我今日倒是第一回见,不知怎么,我一瞧便觉得她有几分像你,倒不是容貌,就是眉眼间说不上来的神韵,似乎与你的气质有些相仿。”
苏皎皎掀盖抿茶,白瓷杯盖与杯身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从前见过妙御女,怎不觉得相似?我记得她生得貌美,模样虽柔弱,神态却妩媚灵动,陛下会宠幸也不奇怪。”
闻言,姝嫔定定看着苏皎皎,说着“你不说我倒不知道这相仿之处从哪儿来,你一说我倒是发现了,你方才所说的那些,不就跟你见陛下时一模一样?只是她更活泼些,你更清冷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