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默了默,揭开保温桶盖子,保温桶里底下是鸡汤,上面的夹层是餐盘,现如今里面装着两根分量很可观的鸡腿。
霍朗先去除菜盘,随后将菜盘和保温桶依次在莫北手边床头小桌上摆开,“大食堂里没什么进补的东西,你先喝点汤,喝完了我们再说其他。”
见莫北拧着剑眉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看,霍朗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抓准莫北最在意的事情道:“还是说,你想继续这样虚弱下去,让司宁宁寝食难安?”
莫北眉头松动,有片刻的挣扎,最终紧绷的肩头松懈下来,他伸出手,没什么血色的十根手指将保温桶捧起凑近唇边。
莫北家里条件不错,下乡以来也不缺钱票,但因为生产队和镇里有些距离,平时隔好一阵子才能去一趟镇里,所以能沾上荤腥的机会并不多。
饶是如此,莫北也并不至于馋肉馋荤腥,但不知道是不是这回失血过多的缘故,身体预感到能量的缺失,必须要补一补,保温桶里的鸡汤对他来说,竟也成了一种诱惑。
嗅着跟前鸡汤的鲜香,脑海里浮现司宁宁蹙眉担忧的模样,莫北不再迟疑,仰头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在这期间,霍朗一直注视着莫北。
与个人情况而言,霍朗确实有些敌视莫北,可撇去个人情况,霍朗也没有忘记眼前的少年是他曾经前辈的孩子。
“喝汤不低肚子,把鸡腿吃了。”
等到莫北把汤和鸡腿都吃得一二干净,霍朗问:“再添点别的?”
“……”莫北菱唇抿了一下,清冷面孔隐约闪过一层浅淡红晕,他把保温桶放回床头小桌上,固执道:“等回去,我会还给你的。”
“你高兴就好。”霍朗耸肩。
病房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这次却是由莫北打破僵局:
“哪里出了差错?”
“你过来找我,是需要我做什么?”
一如霍朗能感受得到莫北对他的抗拒,莫北也能感受到霍朗身上对他的不喜,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霍朗根本不可能过来找他。
而就目前能称上“特殊”事件的就是关于司宁宁的那件事。
莫北躺在医院里,外面具体什么情况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霍朗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该不是已经产生了不好的谬论了吧?
这么一想,莫北不由担心起来,登时撑着床铺身体前倾,如果不是霍朗坐得离他有些远,说不定她都已经拽住了霍朗领口,“司宁宁刚才还在,她仁恩,她现在在哪儿?”
剧烈动作带动牵动吊瓶针管,连着挂吊瓶的铁架都跟着前后晃荡。
霍朗先是将铁架扶稳,随后扣住莫北乱动导致针管回血的那只手,按回床铺平放,“接下来我会跟你说明情况,所以不用担心着急。”
等待莫北渐渐平息下来,霍朗先问了他一个问题:“司宁宁有跟你说过细节吗?她去公社记录笔录的事。”
莫北摇头。
霍朗顿了一下,有些意外。
他猜测司宁宁没向莫北透露,应该也是有自己的想法,但考虑到这次他过来的目的,霍朗斟酌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简单地跟莫北说了一遍经过。
莫北眉心紧拧,神情满是不赞同:“人言可畏,这事有失考虑,如果传出去,那么以后她在这一片的路,将会很难走,你……”
莫北想说霍朗为什么不拦住司宁宁,可一想司宁宁平时的行事作风便住了嘴。
要是能拦住,只怕霍朗早就拦了,哪还能等到这会儿他开口问?
莫北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霍朗道:“她的为人你应该了解一二,这事非同小可,既然劝不住,那就为她保驾护航吧。”
“现在这事也引起县里注意,只是苦于找不到其他人证,那么事情的处理结果就会发生偏差。”霍朗说着顿了顿,半晌继续语重心长道:“司宁宁说得不错,单纯的关押是没有用的,如果不完全处决吴勇这个人,以后等他刑满释放,即使无法找到司宁宁进行报复,也很难保证他会不会再继续伤害别人。”
霍朗说的“其他人证”,其实指的就是被吴勇一行人哄骗玷污的女孩。
其实也好理解,乡下地方少,即使特派员下去调查,那些受过伤害的人听到了消息,也不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
人们思想保守,怕丢人是其一,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因为争眼前的一口气,而让家里姑娘一辈子都活在别人议论的阴影之下,于是乎,受害者及受害者家庭们无形中统一了战线,都选择吃下这个哑巴亏。
可没有其他人证,司宁宁说的话没办法被证实,就更不能作为证词。
不能作为证词,公安机关不但不能给吴勇判罪,如果吴勇一行人脑子转得快,说不定还会反咬一口。
莫北听出其中门道,沉默一瞬,忽然掀起眼皮抬眼看向霍朗,“你有什么计划?”
而面对莫北的提问,霍朗仅是简洁的吐出几个字作为答复:
“坚定立场。”
坚定立场……
要确保司宁宁的安全,就要坐实吴勇的罪名。
短短几个字,瞬间让莫北恍然了悟,“我明白了。”
窗外光线乍眼明亮,屋里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两张精致凌厉的脸隔空对视。
明明骨子里都在抗拒和对方接触,却在这时仿佛又达成了某种共识,在领悟对方的意思后谁也没再开口言说其他。
良久之后,莫北坐直身就要拔出手背上的针头,“公安局的人过来,是要带我过去吗?”
“你过去不方便,我让他们过来的。”霍朗说话时已经站起身,“如果你准备好了,我让他们现在过来。”
“让他们来吧。”莫北向后仰躺靠在枕头上,一双星眸虚虚望着头顶墙壁,“我已经准备好了。”
“好。”
霍朗颔首,踩着长靴“嘚嘚嘚”离开病房。
莫约过去三五分钟,病房门被人关上,里面隐约传出男性官方式提问。
彼时霍朗双手撑膝,一张刀削俊容板起,坐在楼道长椅上严肃的像关二爷一样。
他心里想着事,司宁宁什么在身边坐下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