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宁宁提着空背篓,迅速从国营饭店后门离去。
县里不常来,地形不熟悉,加上时间也有限,司宁宁这回只在脸上做了遮掩,为了能走快点节省时间,脚上穿上的是一双平底黑色布鞋。
浠县比巴河镇大很多,各种巷子错综复杂,司宁宁差点迷路,最后顺着朦胧人声才渐渐回到主要路段。
街上人不少,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穿白衬褂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飞快驰过的男人,看打扮,如果不是工厂正式工,就应该也是什么供销社主任或者百货大楼经理之类的人物。
司宁宁边走边打量,不知不觉走到一栋挂着招待所牌子的小二栋平房跟前,正缝里面一个包着头巾的大婶出来倒垃圾,司宁宁脚步一快迎了上去,“大婶!”
说着又磕巴补了一句口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大婶,我、我能跟您打听点事儿不?”
司宁宁不好意思挠了挠耳后,比之之前清俊小伙的形象,她这回说话故意磕巴,面上也做出羞赧神色,给人第一印象就是没多大年纪,还在怕羞的男娃。
果然,大婶丝毫没有预防心理,扫把拍拍铲垃圾的簸箕背面,倒完垃圾后还扣着司宁宁胳膊往路边带了带,“啥事儿啊小同志?”
“我、我大姐生孩子了,我娘让我来县里送东西,说是什么厂,我给忘记了,现在找不到地儿了……”
“嗨哟,添人口是喜庆事儿咧!”大婶先是夸,见司宁宁神情着急,连忙安抚道:“小同志你别急,县里的厂子就那几个,啊……”
大婶想了一下,反手用胳膊手夹住扫把和簸箕,掰着手指给司宁宁数,“有纺织厂,砖厂,屠宰场,就这三个。”
司宁宁快速思索了一下,道:“大婶,我想起来,我娘说让我去纺织厂!”
见司宁宁想起来了,大婶松了口气也为她感到高兴,不过旋即又问:“那小同志,你大姐是家属还是工人?”
一听这话,司宁宁就猜测到了一些,估摸是县里工厂跟家属楼应该是分开在不同的地方。
这样也好……
想着,司宁宁答道:“我大姐是家属,我姐夫在纺织厂里工作,大姐跟着一起过来料理姐夫起居的。”
招待所大婶登时了然笑了,给司宁宁指了个方向,道:“你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再往左拐走到头,到时候再往左拐走上二百米的样儿,看见挂满衣裳的巷子,那儿就是纺织厂的家属楼了。”
“你呀,到那儿去了在找人问,要是还是问不着,就喊一下试试。你姐要是刚生娃,肯定在屋里没出去。”
“好的,谢谢大婶!”司宁宁咧开微笑,冲这位大婶深深鞠了一躬,之后转身离开。
时间太短,来不及摸s县里黑市在哪里,工厂后门倒是可以试试,可那边需要等到中午工人们下工才行,时间太过紧凑。
思来想去,没有哪里比家属楼更合适的。
人口密集,而且家里至少有一位是在工厂里工作的,有主要收入来源,手里的钱票相对灵活一些。
在去纺织厂家属楼之前,司宁宁又找人问了路,在百货大楼买了一杆小秤,这才朝目的地出发。
家属楼立在一条巷子后方,楼房外侧大部分墙皮脱落,楼体局部有明显皲裂的缝隙,还有雨水浸泡青苔滋生的痕迹。
而家属楼和巷子之间的过道更是拉扯了无数条绳子,上面挂满各色打着补丁的衣服、褂子。
说是家属楼,可司宁宁看在眼里的第一感觉是认为这里更像是贫民窟。
拥挤杂乱的感觉,比之之前在镇里看见的居民楼还要不如。
她那些东西,真的能卖出去么?
来都来了,没道理试都不试就打退堂鼓……
司宁宁自我打气,蹲身做出找东西的模样把肩上的空背筐放了下来,小手揭做遮掩的布料一角,探进背筐从空间取出一部分东西。
司宁宁反向把筐背在跟前,边走边打量。
三米多宽过道里,不少婶子和年轻媳妇架着盆洗衣服,家里有小孩子的就往旁边放个桶,再把孩子往桶里一搁,免得摔倒,也免得到处爬,眨眼就找不到娃的情况发生。
司宁宁走走停停,也不敢贸贸然开口,就怕招惹是非。
那些婶子和嫂子们倒是注意到司宁宁,但看司宁宁的一身打扮,单看布料也是不差,只以为是哪家的弟弟或者是侄子过来了,压根没往“倒爷”上面想。
就这么走走停停,司宁宁一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正当她掉头要往回走时,忽然听见有两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交谈:
“害,这事儿啊羡慕也羡慕不来!嫁个好男人就是女人的第二回投胎,只可惜啊,咱们没赶上个会疼媳妇的主儿……你瞅瞅那刘晓慧?连生两个丫头家里男人还疼得要命呢!那红糖鸡蛋的,每天都有。”
“可不是咋地?红糖贵也不说了,好歹供销社和百货大楼里也能买到,你说那鸡蛋那么难抢,她男人从哪儿搞回来的?”
“还有哪儿?”女人声音因谨慎压得更低,“县里黑市你是不是没去过?指定是从那儿弄来的……只可惜咱们没胆儿,要是有胆子的话,也能——”
声音戛然而止,角落里议论的两个年轻媳妇齐齐抬头看向跟前一脸明朗笑容的少年。
周翠花嘴皮子一抖,迟疑询问:“小、小同志,你有事?”
“两位嫂子,我想跟你们打听个事儿。”司宁宁放下筐,佯装憨厚揭开上面封口的布,大剌剌直接把里面的东西给两人看,她咧开笑问,“我大姐叫朱红花,前两个月搬过来跟姐夫住,我娘算日子说我大姐要生了,叫我送点东西来。我找了半天没找着我姐人,你们认识她不?”
“她是纺织厂的家属不?这儿没有叫朱红——”周翠花话说到一半,就被一旁的杨芸拉住了。
“干什么?”周翠花啧了一声,杨芸先是摇头,而后下巴冲那筐抬了抬。
周翠花目光盯上了司宁宁背筐里的东西,喉咙滚动吞咽口水,完全忘记刚才司宁宁问的什么话了,赶在司宁宁盖上布之前,一把扒住背筐边缘,“卖吗?卖吗?钱?还是票,都可以!”
周翠花抬头看向司宁宁的目光跟饿狠了的狼似的。
司宁宁嘴角一抽,原本还想做做样子铺垫一下,现在铺垫都不用了……
她唇瓣抿了抿,轻点了一下头。
杨芸招招手,三人一起往墙根死角走了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