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直接把人当病号对待,很容易会遭到抵触,可如果你把他当成朋友,说话也只是朋友之间的聊天,那么相对的,对方也会放松警惕。
不得不说,司宁宁完全猜准了禾谷的心思。
禾谷本来不想回答,可想起司宁宁之前说的:“没人喜欢不礼貌的孩子”。
再加上禾谷打量司宁宁,从她脸上只看出温和与淡然,仿佛真的只是唠家常随意提起的一句。
禾谷抵触降低了一些,没什么血色唇瓣张合两下,回答道:“没吃。”
“为什么没吃?没人做?还是不喜欢。”
禾谷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半晌之后他认真道:“筷子上有水,我不想吃。”
司宁宁愣了一下,这个回答看似无厘头,但她总觉得其中可能说明一些问题。
脑海里也有相关想法一闪而过,只是太快,司宁宁没抓住那想法是什么。
司宁宁按耐住性子,继续随口问:“没吃饭饿不饿?正好我也没吃饭,有早上刚做好的凉皮,在我这吃点,尝尝?”
禾谷摇头摇得果断。
他心里是抵触的,不单单是不想吃东西,更有在这里吃饭,就有用这里碗筷的原因在。
他不想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虽然这是最真实的想法,禾谷开口的解释却是:“我不饿。而且口粮很贵重,大哥不让的。”
禾谷要是按照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司宁宁或许真的拿他没办法,可他偏偏拿霍朗当借口。
司宁宁灿然一笑,眼尾泪痣轻颤格外好看,“我都给你吃了那么多的糖,还舍不得这一点凉皮?再说你哥在县里有工作,一个月工资不少吧?他要是觉得不合适,回头让他拿粮票过来抵好了。”
说着话,司宁宁顺势将梳子插进口袋,完全没给禾谷拒绝的机会,径直去了厨房,飞快从空间拿出盛装凉皮的盆。
怕禾谷会来厨房,司宁宁手里便忙活往碗里拨,同时伸长脖子往厨房门口看了好几眼,见禾谷没动,才放下心来。
半晌,两份拌好的凉皮端上桌,一份用粗瓷碗装着,一份用铝制饭盒装着。
“你是不是不爱用别人的东西?”司宁宁把铝制饭盒装的那份推到禾谷跟前,“这饭盒是我的,每次都洗的干干净净,你看上面边缘处一点儿油渍都没有,先用我的,好不好?”
如果禾谷真的是洁癖,平时因为她收拾的比较干净体面,所以想要跟她亲近,这点是可以理解的,但是餐具这种东西,毕竟入手入口的,司宁宁心里真的没谱,禾谷会不会接受。
也不出所料的,禾谷拧着眉毛、鼓着嘴唇,很抗拒的模样。
然而,司宁宁并没有改变神色,而是依旧笑语盈盈的望着禾谷,时不时的还会催促问一句:“怎么不吃?尝尝看呗?说不定你会发现我不光长得好看,做饭的手艺也不错?”
这话看似开玩笑,实则是司宁宁在不动声色中试探禾谷的底线。
禾谷低头,为难的看向桌上的饭盒。
铝制饭盒泛着银白金属色,外缘几乎映出人影,确实是洗的干干净净。
而里面盛装的凉皮,莫约有一指宽,通透的乳白色浇上红艳艳的辣椒油,配着蒜泥和切成绿丝儿的黄瓜丝,在这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光是闻着醋和香油的味道,就足以引人食指大动,更别提搭配起来,卖相还这么好。
饶是禾谷抗拒吃东西,对着这碗凉皮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司宁宁看在眼里,手指抵着筷子尖儿,把筷子又往禾谷那边推了推,“快点~一会儿还要赶时间去队里。”
禾谷目光从饭盒转移到筷子上,犹豫了一下,弱弱征求道:“我可不可以洗一下筷子?”
“当然,如果你想,自己动手洗也可以。”
于是,在司宁宁的带领下,禾谷在井边自己洗了筷子,洗完后,还把筷子用力甩了好几下,即使上面还是有残留的水珠,他也没再说“筷子上有水”不愿意吃的话。
重新坐回堂屋桌前,禾谷拿着筷子几次要触碰碗里的凉皮,最终都收回了手,十分抗拒纠结。
然而他的纠结,在司宁宁又一句“赶时间”后,终于夹起一“条”凉皮。
以前应该是没吃过凉皮,因而禾谷吃凉皮的动作十分笨拙。
嘴巴叼起长条凉皮的一头,在筷子的辅佐下一点一点抿动嘴唇,将整块凉皮吃进嘴里。
第一口跟他大哥霍朗一样,被呛得咳了半天,眼角眼泪都出来了,司宁宁赶忙拿来水壶,“是不是吃不了辣?”
“我不喜欢蒜,它很辣,很臭。”禾谷抿动小巧的嘴巴咽下食物,摇摇头婉拒了司宁宁递过来的水,低着脑袋继续跟下一块凉皮较劲。
“如果不喜欢,下次可以不放,但这次要吃完。”司宁宁想要解决禾谷身上的问题,同时也不忘引导禾谷树立起良好的社会三观,“好孩子是不会浪费粮食的。”
禾谷嘴里含着凉皮,小心嚼完咽下才点头道:“大哥也是这么说的。”
司宁宁唇瓣弯起赞许一笑,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禾谷很聪明。”
后者不好意思红了耳根,羞赧的低下头,开始认真吃东西。
出乎预料的,第一次尝试让禾谷吃东西竟然格外的顺利,顺利到让司宁宁觉得,对方只是个性格微有些别扭的孩子而已,并非存在什么其他的心理问题。
不过她也不敢轻易下定论,走一步看一步,往后看看再说。
两人吃完凉皮,司宁宁借口回房间拿东西,实则从空间拿出洗洁精往手心挤了一些,末了回到堂屋,她扬言要给禾谷看一个好东西,之后就带着禾谷去了井边。
平时饭菜没什么油水,随便冲吧冲吧就能洗干净,可拌了凉皮的碗就不一样了,底下一层红油,不是水冲冲就能洗干净的事。
司宁宁用粗瓷碗蹭着掌心刮去一半洗洁精,余下部分伸手蹭在了禾谷手里的铝制饭盒上,之后躬身把桶丢进井里打水。
这期间,禾谷就捧着铝制饭盒站在她身边。
禾谷不傻,吃完了饭,接下来当然就是洗碗了,,只是他不想触碰碗底的红油,可是又觉得,如果让司宁宁洗的话,他心里又很过意不去。
大哥有教导,口粮精贵要珍惜,而且不能随随便便拿人家的东西。
司宁宁给他东西吃了,他应该要帮司宁宁做点什么。
可是……
禾谷小脸皱着,嘴巴鼓着,一副抗拒又犹豫为难的模样,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司宁宁“duang”的把水桶放在石台上,仿佛察觉出禾谷的想法,她唇瓣弯起温柔笑意,卷起袖子蹲到池子边,“小禾谷,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