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朗一直将司宁宁送回知青点。
司宁宁半身都是泥,料想她怎么也要好好洗刷一通,霍朗没急着走,连续从井里打上来好几桶水,把洗涮池子装满,又打了满满一桶水放在边上,这才收手。
司宁宁就蹲在池子边,从里拨出水来洗脚,霍朗拍拍手磨蹭掌心水桶绳子勒出的痕迹,站在另一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下午就别去田里了,去打谷场吧。队里那边,我去说。”
这个季节在南方蛇很常见,草多的地方,潮湿或者临水的地方,有时候随便一条路上都能遇上蛇过道。
要是司宁宁还去水田那块儿,再遇蛇也是迟早的事。
司宁宁情绪本来都已经缓和下来了,听霍朗又提起田里那事儿,她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会儿蛇从怀里窜出去的情形。
真正害怕的东西,在不断回忆中,恐惧感会无限扩大,这会儿司宁宁再回想起来,那蛇就跟贴着她掌心窜出去似的。
面容不由又开始泛白,高挽的衣袖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霍朗看得分明。
他默了默,问:“真那么害怕?”
司宁宁抬头,如惊惧的鹿一般冲他连连点头。
霍朗“嘶”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有些棘手似的,大掌撑在额前用力搓了两下。
说句实话吧,霍朗其实更喜欢活泼点、任性点的司宁宁,像之前在山里那样,司宁宁娇气也娇气,可至少是鲜活的。
现在这样,动不动就两眼泪汪汪,成了纯粹的娇气,乍一看脆弱得跟纸片人一样,让他莫名的觉得心里不得劲,很烦躁。
“你之前耍小性子牙尖嘴利的劲儿去了哪儿?怎么这会儿掉起眼泪来了?”
司宁宁愣了两秒,想起之前在山里跟霍朗争论的画面,心里恐惧稍稍退散一些。
她鹿眸瞪圆,张口就是连珠炮弹似的反驳:“谁耍小性子?谁牙尖嘴利了?明明是你说话有偏见,我那是纠正你的错误!”
言罢,司宁宁鼓鼓腮帮子盯着霍朗,又补充了一句:“霍朗同志,这是正确的思想觉悟。”
眼瞅着蔫哒哒的姑娘一秒恢复精气神,霍朗心里开明两分,不觉暗笑摇摇头,心道:这就对了。
“是,论思想觉悟,当然没人比得上你们这些知青同志。”霍朗随口附和。
只是他这附和,司宁宁听在耳朵里,总觉得不大对味。
司宁宁还没想明白他这话是不是有潜在意思,就听霍朗又道:“行了,这件事我记住了。还有,前段时间忙,之前答应你的竹篓这两天会编好送过来。”
“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说着这话,霍朗压根没给司宁宁回答的机会,声音淡下的瞬间,他人都已经走到知青点屋侧那边去了。
司宁宁被霍朗口中的“这件事”整得迷糊,不过见人要走,她也没有细想,透过树影枝叶缝隙对着霍朗的背影喊道:“今天谢谢你啊!”
霍朗摆摆手,没有回头,下一秒,便彻底消失在树影后面。
司宁宁洗干净脚丫,重新穿上鞋后,把井边泥水冲洗干净才进知青点。
她从里拴住堂屋大门进空间洗了澡,伴随泥泞黑水被花洒冲下去,惊惧阴郁的心情重新回归明媚。
喂了鸡,又喂了猪,琢磨其他人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司宁宁就抱着脏衣服出了空间。
双脚刚在屋里站定,就听见有人敲门:
“司宁宁、司宁宁?你在屋里么?”
是蒋月。
好险!得亏出来及时。
司宁宁拍拍胸脯,抱着脏衣服往外走,“在,我在屋里。”
抽开堂屋门栓,拉开门,蒋月一脸热汗站在门口,正揪着胸口衣服上下抖着扇风。
蒋月走进屋把草帽丢桌上,看司宁宁怀里抱着脏衣服,还有些奇怪:“大白天的,没事换什么衣服?”
司宁宁把在田里的事大概说了一下,之后抱着衣服要去井那边洗,蒋月又喊住了她,“等等我,我也有衣服要洗!”
蒋月回房间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盆,里面泡着一件染血的小衣服。
她昨天来亲戚了,因为当时知青点的男知青都在,所以没好意思拿出来洗,就先拿水泡起来了。
今天早回来,就是想赶在男知青们回来之前,把衣服洗出来。
两姑娘蹲在井边石台子上洗衣服,期间有一搭没一搭唠着嗑:
“前几天我也看见蛇了。”
“你不怕么?”
“怕,当然怕,怎么不怕?”蒋月瘪着嘴摇摇头,从地里带回来的汗渍已经在凉风中蒸发干透,在脸上留下零碎几道白印子,“那能怎么办?活照样得干。要是不干活,吃什么?喝什么?”
“我又跟你不一样。”
司宁宁“啧”的一声,把手里衣服往盆里一按,“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蒋月瘪瘪嘴,低下头默不作声洗衣服。
跟司宁宁相处,让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想着想着,蒋月眉头紧紧皱起,她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司宁宁忽然道:“你那个都洗不干净,试试用我这个吧。”
蒋月洗衣服用的是皂角,生产队里就有皂角树。
皂角有一定的清洁能力,不过在蒋月染血的小衣服上,似乎并没发挥出清洁的功效。
司宁宁看她搓了半天,那红色一点都没淡下去,干脆把自己用的肥皂递了过去。
司宁宁的肥皂是从空间拿出来的肥皂,通体雪白,跟当下年代普遍发黄的肥皂、香皂不太一样。
不过这年代已经有了肥皂的存在,她拿出来,倒也不算突兀。
蒋月盯着司宁宁手心的肥皂看了一会儿,半晌接过去轻轻在衣服上打了两下,就又把肥皂放回司宁宁脚边的肥皂盒里。
打了肥皂的衣服很快搓出淡淡白色的泡沫,衣服上的暗红也渐渐退去。
蒋月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这肥皂,比她以前用过的,还要好用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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