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中坐着的人不是容景,而是一身锦裳华袍与容景年岁相差无几的年轻男子。男子姿容绝滟,青丝如墨,肤如玉,眉如黛,如仙人妙手鬼斧神工,又如聚集了远山青色春秋之花的所有精华织染,令凡是见到他的人,脑中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玉质盖华四个字。
放眼天下,能当得起玉质盖华这四个字的人,非东海国太子莫属。
东海国太子,玉子书,天生华滟,美姿容,颜如玉。生不能言,五岁方开口,且出口成章,建子民,兴东海,受千万百姓爱戴。东海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尊太子令,等同于尊王令。
即便百年来天圣和东海无甚来往,但是关于东海国太子的传言还是隐约有人在传。
天圣有容景,尊比天子,雅盖王侯。
东海有太子,天生华滟,玉质盖华。
这两个人的名声,流传甚广,但是一直以来无甚交集。
夜轻染显然没有料到在今日,在容景的马车上,突然就见到了玉子书,如此的碎不及防。他心中的惊异和讶异可想而知。尤其是容景的车厢内,一直以来只有云浅月一人坐过,那人天生好洁成癖,除了云浅月,谁也近身不得他三尺之内,更有甚者,连碰他的物事儿都不能。而玉子书如今就懒洋洋地靠着车壁半躺在他的车中,闲适随意,赶车的人是弦歌,容景的贴身侍卫,显然这是一种对车内如今坐着的人的认可。
孝亲王府的染小王爷玉子书本来闭目养神,见车帘被挑开,露出夜轻染惊异的脸,他微微一笑,语气如暖风拂面,浅浅扬眉,令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真是玉太子本小王以为眼睛花了夜轻染忽然扬唇一笑,这时正一阵风吹来,透着一丝深秋的凉意,吹起他锦袍玉带,他盯着玉子书,传言有时候也不欺人,玉太子果然如是。
染小王爷也一如传言。玉子书和暖一笑。
玉太子何时来的天圣如今怎么在弱美人的车厢内若不是本小王歪打正着,还竟然不知玉太子尊体已经来到天圣。夜轻染的手随意地扶在车厢边框上,笑问。
今日刚刚到玉子书含笑应对。
今日刚刚夜轻染眉梢扬起,笑道:玉太子不会不识这里是皇宫门口吧难道玉太子刚来就要进宫面见皇伯伯
自然知晓玉子书笑得温和,本宫刚刚进了京城,方才想起没有对天圣君王报备,于是便来到了皇宫,还未曾着宫门通秉,却正巧遇到了景世子,景世子说天圣君王卧病在床,如今不宜打扰,荣王府虽然寒舍,但也有容身之地,让子书去荣王府休息。子书也觉得打扰天圣皇上修养的确不合宜,于是却之不恭,便就依了景世子之言。景世子进宫去理事儿,便着属下送我,如今正要去荣王府,不想却见到了染小王爷。
原来是这样夜轻染眸光微闪,也不再探究,笑道:本小王听闻玉太子和云王府的浅月小姐交情不错,为何不先去云王府
玉子书长长的睫毛微颤了一下,笑意不改,语气温和地道:本宫身份太过特殊,不想给她找麻烦。
夜轻染微愣,忽然笑了,看来玉太子还是不明白天圣京城的情形,小丫头自小就嚣张纨绔,任性妄为,那是出了名的,皇伯伯的话在她耳里就跟耳旁风没二样。她不给别人找麻烦就不错了,实在不需要你如此顾忌。
哦是这样玉子书似乎有些讶异,须臾,哑然失笑,但即便如此,还有一个景世子呢我若是去了云王府,景世子大约该紧张了
玉太子还怕那个弱美人夜轻染挑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本宫听说荣王府的紫竹院甚是清净。而且东海和荣王府有一笔百年前的纠葛,本宫要麻烦人,理应麻烦景世子才不为过。玉子书笑答,滴水不漏。
话的确如此说夜轻染笑着点头,询问,本小王如今要去云王府,玉太子从东海而来这一路可累若是不累的话,就先去一趟云王府如何
本宫有些累了,反正已经来了天圣京城,早晚都能一见故人,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玉子书摇摇头。
也好本小王正好有时间,就送玉太子去荣王府。回头再去小丫头那里。夜轻染也不强求。
劳烦染小王爷了玉子书不显谦让。
夜轻染不再说话,挥手落下了帘幕,将马鞭还给弦歌,这马不给本小王面子,还是你来赶吧本小王陪你聊天。
弦歌接过马缰,轻轻照马身上拍了一下,马立即走了起来。
一车一马离开了宫门口。
冷邵卓站在宫门口看着那辆通体黑色的马车走远,将夜轻染和玉子书刚刚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他目送着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才收回视线,缓缓走向自己的马车。
车前有随身随从挑开车帘,冷邵卓上了马车,对车夫吩咐,去云王府
小王爷王爷数日前不是告诉您少与云王府的浅月小姐来往吗如今您随从一惊,连忙出声。
如今是奉皇上和七皇子的旨意前去你放心,父王不会说我的。冷邵卓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随从闻言立即噤声,不敢再说话,一挥马鞭,马车向云王府而去。
云王府浅月阁内,云浅月正躺在桂树下的躺椅上计算日子。二十多日之前,容景对她说小七不日就到,可是如今过了二十多日她还没见到人,不免猜想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不顺或者麻烦。
她趟了许久,也只能得出一个等字。容景那个家伙除了那日对他说了一句玉太子不日将到。的话之后,再是只言片语不露,而小七那个家伙偏偏也不懂得绕过容景,到如今是半丝信息不给她。相比于他们两个人互通书信往来,她倒是成了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这事情怎么会演变成了这样
云浅月心里有些郁闷,实在想不通。
如今已经十一月的深秋,桂树经过那日容景从房中将三公子,不,西延玥打出,撞到了树上,将桂树的枝叶和桂子都给打了起来,落在了地上一层,如今树上仅余几片残叶凋零,风吹来,稀稀疏疏作响。
云浅月听着这飘零的响声,心底一叹,等吧不等又能怎样
小姐,冷小王爷来了凌莲的声音响起。
云浅月自然也听到了浅月阁外传来的脚步声,她有些头疼地想着三公子那日被容景一怒之下直接派青影送走了,别说和冷邵卓告一声别了,就是回孝亲王府他住了十数年的小院看一眼也没能够。如今冷邵卓来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小姐凌莲没听到云浅月应声,又喊了一声。
嗯,听到了云浅月回过神,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脚步声远远而来,有些轻重不一。似乎与那日他辗转反侧了一夜之后来找她的情形相差无几,一步一步走近,彰显其内心,似乎极力地压抑着什么,却又控制不住。
云浅月将胳膊枕在脑袋下,微仰着头看着天空。深秋的天空,清爽明净,万里无云。她看着看着,便心情舒缓一些。其实从生下来,人的心便如这样的天空,一片沉静蔚蓝,半丝杂志也无,后来经过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涂抹上或黑或白或斑斓的色彩。但正因为这样,才叫人生。
冷邵卓来到浅月阁门口,便见到躺在光秃秃树下的人,虽然已经深秋,但这样只剩下零星枝叶的桂树还是太突兀,他站在门口看了片刻,见云浅月一直仰着头看着天空,似乎没注意到他来,他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向天空,这时,有一只大雁飞过,那只大雁在高空中,飞得很慢,显然是脱离了群体,有些孤单,但依然不见懈怠。他看了许久,直到那只大雁剩下一个小黑点,才收回视线,向云浅月走来。
云浅月此时也从天空收回视线,半躺着的身子坐起来,懒洋洋地挪出一块地方,往她身边指指,对冷邵卓一笑,坐
冷邵卓看着云浅月,她笑容明媚而温暖,似乎那一瞬间就驱散了他心底的灰暗和阴霾。他扯了扯嘴角,但终究是没扯出个笑来,依言坐在了他身边。
看你这副样子又是有事儿云浅月笑看着他。
冷邵卓默默地点点头。
云浅月挑眉,关于我要不你也不会来找我了。
冷邵卓再次点点头。
云浅月看着他,笑道:什么事情说吧只要你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冷邵卓抬起头,张了张嘴,又闭上,云浅月看着他,也不催促,过了片刻,他似乎鼓起勇气,问道:娇娇,她是你救了
云浅月眸光微闪,眼底闪过一抹沉思,已经微微了然,笑道点头,嗯,是我救的
她如今在哪里冷邵卓抽搐地问。
云浅月呵呵一笑,怎么你要找她还对她念念不忘
不是冷邵卓摇头,直直地看着云浅月,我只是想知道
我救了她之后,被她从我手上逃脱了。云浅月想了一下,如是道。
那后来呢冷邵卓又问。
后来再没见过。云浅月摇摇头。
冷邵卓腾地站了起来,盯着云浅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云浅月,你骗我。
这么大的反应看来这件事情真的很重要的云浅月笑着伸手拉他袖子,语气温暖,你急什么,坐下慢慢说。我既然说了当你是朋友,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不会骗你。你问我的是娇娇不是我的确从望春楼之后再没见过娇娇。我说的是实话。
冷邵卓一愣,不知道是被云浅月的笑意和温暖的语气感染,还是因为她的话,他不由自主地坐下身,低声道:照你这样说来,你再没见过娇娇,是否我可以理解为你见到了和娇娇长得一样的人,而他不再是娇娇,是别人了
嗯,可以这样说云浅月点头。
冷邵卓不再说话,沉默下来。
云浅月想着以前冷邵卓吃喝玩乐,无恶不作,不管京城暗潮涌动,不管天下风云变化。只要他老子有钱,供他有作恶的本事,找一大堆人陪着他乐呵,便知足了。在他的世界里,没有黑,没有白,只有色彩斑斓。可是如今的冷邵卓大彻大悟,懂得明辨是非,知道风云变化,了解私下里的波涛汹涌,甚至会察言观色,也会行事小心谨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活得不比以前轻松,让她看着倒是觉得他更累了。这样的冷邵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她微微蹙眉。
我三弟他是不是就是娇娇冷邵卓沉默半响,吐出一句话,似乎尤其艰难。
嗯云浅月点头。
冷邵卓虽然猜到,但还是面色一白,身子僵硬,似乎难以接受,见云浅月点头,他想说什么,唇瓣微微颤栗,似乎说不出来。
云浅月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龙檀香,这种香很淡,显然不是他用的熏香,而像是被在某一个地方沾染上的。而这种香只有老皇帝的圣阳殿有,也就是说明他来这里之前,是在圣阳殿。
他是西延国流落在外的太子冷邵卓似乎极力地压抑着什么,又问。
嗯云浅月应声。
冷邵卓不再说话,再度沉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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