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两杯酒,一杯是毒酒,见血封喉,一杯是寻常酒水,没有毒。都是无色无味,两者选一个吧若是他选了毒酒,就是必须死,若他没选了毒酒,就放他一命。夜天逸淡淡开口。
云浅月眸光眯了眯,若是两者都不选呢
夜天逸透过珠帘看着云浅月,面容线条冷硬,没有丝毫情绪地道:如今云王府已经被掌控,活一个夜天赐,死云王府一门。死一个夜天赐,活云王府一门。你选一个。
夜天逸云浅月冷冷地看着夜天逸。
云王府有云老王爷,云离,七公主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你浅月阁中的所有人,即便有青姨在,她也救不了所有人。夜天逸面无表情地道。
云浅月心下含恨,死死地盯住夜天逸,如今这一道圣旨是谁下的
先皇遗诏,当今圣上亲笔手书。夜天逸从那名托着圣旨的小太监手中拿过圣旨,随手将圣旨甩进了屋。
他手法极巧,极轻,圣旨轻轻飘飘地摆在了云浅月面前的桌子上。
圣旨摊开,正是夜轻染的亲笔手书。
尊先皇遗诏,赐死夜天赐。但朕念先太后劳苦之情,加之与朕同为夜氏子孙,为他折选一个机会。两盅酒,一杯有毒,一杯无毒。听天命择之。钦此
云浅月看着这道圣旨,想着夜轻染圣旨称呼朕,她竟然一点儿也不陌生和违和。她抬起头,看着夜天逸,冷声道:夜天逸,你这么些年来,一直汲汲营营,想要至尊之位,到头来你是别人的障眼法,为人做嫁衣,你心中就不恨不怨今日竟然还来宣旨
夜天逸眸光沉寂,淡淡道:景世子妃如今还关心我恨不恨愿不愿
云浅月抿唇不语。
夜天逸声音淡得没了味道:我若说从蓝氏一门抄家灭族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父皇的意图。你说到如今五六年的光阴,如今我会不会恨,会不会怨
云浅月眸光眯了眯,从蓝氏抄家灭门的时候,是啊,夜天逸何其聪明,那时候老皇帝明着是历练他,实际上是斩断了他的根基,他心思颇深的话,应该就察觉了。她问道:那你为何当初不另外选择当初先皇让蓝妃在你的皇位和蓝氏一族选择之时,你可以冲出去,既然既定的事实,你不如那时候甘愿弃了皇位。那么蓝氏一族也不会连根拔起。
我选皇位,我能活,不选皇位放弃,父皇一定会杀了我。那时候他想要我死,轻而易举。我若活着,即便不得皇位,也可以得到你,但我若死了,与你哪里还有希望我为的是你。夜天逸脸色昏暗,眉目沉沉,但是到头来,我还是失了你。这些年亦是与父皇抗衡不过。我保住北疆,不过是能有与父皇抗争的筹码而已,而你却怨我晚归。不过如今多说这些又有何意我只告诉你,夜轻染坐这个皇帝,我早就知道,又何来怨恨和不甘我愿意辅佐他。
云浅月一时失了声。她从来到这个世界,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夜氏和云王府联姻的祖训,便躲避皇权如蛇蝎。这些年来,她不愿意出现在老皇帝面前,能躲则躲,实在躲不过,才硬着头皮应付他,所以,她实在没有他的儿子了解得深,没有通透这中间的连环局,阴谋手段重重叠叠。也许她隐隐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不想背负老皇帝的算计和夜氏这趟浑水与包袱,至于原因,她不想嫁入皇室,也从来没有那个心思想嫁给夜天逸,究根揭底,她对夜天逸没生出男女之情。将夜天逸换做容景,她想她一定会不惜性命,竭尽全力争取。只一个是不爱,一个是爱之深罢了。是啊,如今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将夜天赐抱出来吧夜天逸又道。
云浅月站着不动。
夜轻暖再次忍不住开口,云姐姐,哥哥也不想杀夜天赐的,但是先皇遗诏不可违。话落,她见云浅月依然不为所动,轻声道:就在刚刚,五千隐卫包围了云王府,他们可是比五千御林军要厉害
抱他出去吧一直没出声的容景此时开口。
云浅月看向容景。
你即便保住他,他也不过是姓夜而已,姓不了你的云。留他做什么即便你救活了他,他将来长大,说不定也遗传不到云王府的半丝性情。容景淡淡道。
云浅月脸色沉了下来,是啊,没准又是一个先皇冷血无情,没人性杀亲子,就差食子肉了。话落,她抱着夜天赐走了出去。
夜天逸和夜轻暖都不做声。
来到门口,云浅月伸手拿起一盅酒,往怀里的孩子嘴里倒。这酒盅极小,不过一小口而已,那孩子很快就下了肚,似乎不知辛辣,须臾,云浅月扔了酒盅,又拿起另外一盅酒,也向孩子嘴里倒去。
云姐姐,你夜轻暖一惊。
夜天逸挥手制止了她,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两盅酒都喝了下去,那孩子依然睁着眼睛,似乎没喝够,还想要。
夜天赐看了云浅月一眼,对文莱道:请出第二道圣旨
还有第二道圣旨云浅月看向文莱。
文莱立即从袖中拿出第二道圣旨,展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生子果乃圣果。先皇殡天之前误信人言,遗诏赐死夜天赐。朕虽得知此是误言,但也不得不尊遗诏,赐毒酒一杯。但因夜天赐有圣灵庇佑,大难不死,如此朕也欣慰,遵循天意。饶恕夜天赐。即日起,封夜天赐为平王。天寿眷永,一生平安。钦此
云浅月心思一动,原来夜轻染没打算杀夜天赐,为什么她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沉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夜轻暖顿时笑了,上前一步,云姐姐,你快替小天赐接旨啊
云浅月看着夜轻暖,如花的笑言,纯真的语气,和刚刚来时的沉静和苦口婆心劝说她放弃夜天赐判若两人。
哥哥本来想一道圣旨饶恕夜天赐,生子果是因为有些云族灵力,才致使夜天赐生来与别人不同,这件事情哥哥知道,但是我想吓吓云姐姐,谁叫你说大婚就大婚了,我连一杯喜酒也没喝到呢,于是就向哥哥建议了这个两道圣旨的做法。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哥哥和逸哥哥所说的云姐姐若是论起来狠心,比天下所有人都狠心的话了。夜轻暖一边笑着,一边唏嘘。
云浅月垂下眼睫,语气淡得不能再淡,问了一句无关的话,夜轻暖,你快乐吗
夜轻暖一愣。
云浅月伸手从文莱手里拿过圣旨,转身回了屋,淡淡地语气道:这个圣旨我接了,文王夜小郡主,好走不送
夜轻暖愣愣地看着云浅月,珠帘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的身影已经进入了暖阁内看不到。她一时从她那句话中回不过神来。
容景淡淡一笑,文王夜小郡主,请便吧话落,也转身回了屋。
房门关上,挡住了屋中的一切。
夜天逸看了夜轻暖一眼,回宫复旨吧话落,转身向外走去。
文莱和两个小太监立即跟上夜天逸。
夜轻暖站在原地许久才回神,她低下头,看了脚下一眼,抿了抿唇瓣,再抬起头,对屋内轻声道:云姐姐,你说得对,我不快乐。但那又如何呢我姓夜,是德亲王府的小郡主,生来的命运便是注定的。
话落,她转身追上夜天逸,一团雪白的身影出了紫竹院。
屋中,云浅月抱着那个孩子静静地坐在软榻上。脑中想着夜天逸的话和夜轻暖的话,还有以前夜轻染说过的话。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说姓夜。只要姓夜这个姓氏,生来就决定了这一生的路。夜氏的子孙生下来,都会有专门的暗人调教。
他们的路,都是前一代帝王手中的棋,那个帝王在他们出生时,就启动了下棋的手,决定他们每个人的命运。
诚如夜天倾,他是夜天逸的障眼法,诚如夜天煜,他是棋盘上那颗给夜天倾的太子之位做点缀的棋子,二人斗了多年,不过都是一场虚幻,诚如夜天逸,他是夜轻染的障眼法,而且还是明知道是障眼法,还不得不做障眼法的那个人,因为他根系支持皆被斩断,即便有能有才,也无力与数百年筹谋的夜氏抗争。诚如夜轻染,他是皇帝那颗最大的棋,诚如夜轻暖,若夜轻染是帅,她就是車。明里是夜天逸在朝辅佐,暗中是夜轻暖在背后辅佐。这三人,皇室德亲王府暗龙暗凤皇室隐卫,足以支撑起整个天圣江山。
不得不说,老皇帝这一局棋到他死,都很圆满。
大约唯独让他死不瞑目的是,他死前没能拔出荣王府杀了容景,也没能铲除云王府,杀了她。反而容景和她如今大婚缔结良缘。他在地底下,估计能再被气死一次。
在想什么容景站在云浅月面前,低头俯视着她,温声询问。
容景,你是不是也没有料到夜轻染会饶了夜天赐而准备了这个孩子。云浅月抬头看着容景,想着他煞费苦心,不过到头来没用上。
容景笑笑,摇摇头,他是不会杀夜天赐的。我早有预料。
那你还云浅月看着容景,她是否安逸太久了或者是在他的庇护下待得太久了大脑已经生了锈,总是想不到的东西太多。
容景温声道:你知道为何你的灵术从缘叔叔教给你之后,短短几个月就如此博大那是因为你心中有爱,你不是绝情冷血,不是狠心冷情,不是比天下任何人都狠,反而你是重情重义。云族的灵力,通天咒是太爱万物。你冷硬的外表,其实是纯善和仁爱,所以,你的灵术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到如今博大盘踞在你身体中。
云浅月不说话。
容景继续道:他们要试探的是你的心而已,看你够不够狠。若你知道你怀中抱着的是夜天赐,而不是一个将要死的孩子,无论那酒有没有毒,你都不会让他喝,哪怕是用云王府所有人的命威胁你。你宁可破釜沉舟,也要护住你所护的人。所以,我虽然早有预料他不会杀夜天赐,但是也不想他们试探出你的心。只能顺手推舟,以计反计,如了他们的意。
云浅月将孩子放在一旁,伸手抱住容景的腰,将脑袋贴在他胸前,低低地道:容景,我是不是很笨
容景轻笑,伸手揉揉她的头,语气温柔,你不笨,如何显出我的聪明笨一些好,我宁愿你笨一些,什么都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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