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有那样一个人,从孤儿院到军校到特种部队到国安局,他都与她形影不离。整整二十五年。他们是亲人,是同学,是朋友,是战友,是最亲密的伙伴,但独独不是恋人。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个人,他的世界里有她,她的世界里也有他,他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信念,共同的兴趣爱好,共同的话题,可是中间偏偏隔了一层窗户纸,他知道她喜欢他,她也知道他喜欢她,可是谁也不捅破。
曾几何时,有那么一个人,在一次国际大型反恐怖活动中需要一位资深全能高管去执行任务,他各方面都最符合不过。那次活动由她全权调派,她在国安局的天台上坐了一日两夜,下了天台之后,她在向上面递交的名单上写上了他的名字,他未说一句话,去了再未回来。
后来,她一个人去登山,一个人去采新茶,一个人喝两个人的茶
往事回首,多少曾经过往像放电影一般逐一闪过,本来沉埋于心底的东西骤然浮出。
云浅月看着这张脸,眼前渐渐模糊不清。
怎么会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这一瞬间她像是被抽干了魂魄一般,百转千回,无数日夜,两个时空,她以为抛却了前尘往事,也会将那个人深埋进心底,终其灵魂破散,才再不复记得。
总算见到了你夜天逸忽然一叹,笑意徐徐蔓开,可真是不容易
小七云浅月喃喃出声,眼前如一层白雾笼罩。
嗯我回来了夜天逸笑着点头,伸手去摸云浅月的脑袋,动作亲密,我给你传了信,说不日即将回京,你知道我回来却避而不见。是在怪我回来晚了吗
你真的是小七云浅月用手去抹眼睛,很是用力,她想看清眼前的人,却是抹过之后还是一片云雾,她小心翼翼开口,似乎生怕惊走了眼前的人。
自然是我夜天逸点头,看着云浅月,眸光染上一丝怜惜,我若是早一些回来就好了,你也不至于如此辛苦。我听到你在灵台寺遭了难,听到你被百名施了咒术的死士刺杀,我当时就后悔为何没答应父皇早些回京。
怎么可能是你云浅月摇头。她记得那座直升飞机在维也纳上空爆炸,国际反恐怖组织在他操作中尽数毁去,而他也灰飞烟灭,她在联网上看得清清楚楚。连骨灰都未曾剩回来。
是我月儿,你怎么了夜天逸看着云浅月,见她不停地摇头,他轻声询问。
月儿小七从来不喊他月儿的。云浅月又用力地用手去揉眼睛,这一回将眼前的云雾揉开,她看着夜天逸,仔仔细细,不错过任何一分一毫。
面前的这张脸极其年轻,眉眼俊逸,容貌秀美。乍看之下与小七长得一样,可是细看却也仅是七分相似。小七的眉偏浓,而面前这个人的眉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小七的眼是黑色,而他的眼是鲜有的琥珀色,小七的鼻梁偏微扁,而他的鼻梁偏挺,小七的唇偏厚,而他的唇偏薄。五官合一起像七分,分开来看一分也不像。
她忽然闭上眼睛,觉得自己是奢望了,怎么可能会看到小七
一个人灰飞烟灭之后,灵魂还会重生吗是否他的灵魂也会灰飞烟灭
月儿,你怎么了夜天逸紧张地看着云浅月。
小丫头,你怎么了南凌睿站在二人旁边看了半响,此时也忍不住开口。云浅月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丰富得让他都差点儿怀疑面前的不是她。
你会说宣言吗云浅月忽然抬头,看着夜天逸。眸底深处隐藏着谁也读不懂的感情和希意。若是小七,若他真是小七
从十年前第一次见你就问我这句话,没想到十年后还是这句话夜天逸轻笑,摇摇头,十年不改,你果真还是月儿。这些时日我听闻了不少传言,都说你变了许多。如今看来你还是你。并未曾变化。
云浅月眸底深处那一丝希意瞬间破灭,原来他不是小七,可是为何会如此相似相似到让她以为面前的这个人是小七,实在太像。
小丫头,你是不是被这荣王府的二小姐吓坏了怎么这副样子南凌睿有些讶异夜天逸对云浅月语气间熟稔亲密的程度,他看云浅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明白什么是宣言。忽然转头看向身后的烟雨亭,景世子,你过来看看这小丫头怎么了是不是被吓破了魂
容景云浅月猛地抬头,顺着南凌睿的视线看去。
只见在不远处烟雨亭内坐着一个人,月牙白锦袍,轻袍缓带,面如冠玉,眉目如画,正是容景。他面前摆着一局棋,此时他正微低着头看着棋盘,背后青山葱翠,不远处瀑布流水汇聚成一方小湖。青山湖水相映间,他周身如云雾笼罩,气息淡薄高远。当真如画中人一般。
云浅月看着容景,脑中忽然一片空白。
夜天逸听到南凌睿的话,抚着云浅月头的手一顿,也转头看向容景。
容景仿佛没听见南凌睿的话,依然低着头,秀雅的身姿一动不动,眸光静静凝视着棋盘,玉颜看不出什么表情。
原来景世子和七皇子是在这里下棋果然清静,是个下棋的好地方。南凌睿抬步向容景走去,本太子看看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局棋居然难住了景世子。让景世子如此入神。难道说七皇子的棋艺比景世子还要高不成
在下棋艺不及景世子夜天逸余光扫见云浅月出神地看着容景,他眸光一闪。
南凌睿走到容景三尺之距,抬眼去看棋盘。
容景忽然衣袖轻轻一拂,棋盘瞬间被他打乱,他低着的头抬起,目光绕过南凌睿看向云浅月,对她温声开口:过来
南凌睿一怔。有些恼地看了容景一眼,但没发作。
云浅月站着不动,脑中什么也没想,似乎又想了很多。
夜天逸凤眸忽然眯了一下,并未开口,手依然放在云浅月头上,也未拿开。
过来容景再次开口,温润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意味。
云浅月依然站着不动,整个人如定住了一般,一双眸子从早先的震惊呆怔希意失望到如今平静,仿佛经历了山川夷为平地,沧海化为桑田。
昨日我又伤了手容景看着云浅月,动了动胳膊,月牙白衣袖隐隐有血迹现出。
云浅月忽然抬步向他走去。
夜天逸面色微变,他伸着的手缓缓收回攥紧,并未阻拦。
云浅月几步就来到容景面前,停住脚步,看着他的胳膊,伸手将他衣袖挽起,果然见胳膊包扎着绢布,绢布有鲜红的血迹溢出,她立即伸手扯开绢布,露出他的胳膊,果然见他本来已经伤好的胳膊此时又错了骨,并未上药,红肿不堪。她面色一变,开口询问,怎么弄的
她一出声,才知道嗓子哑得厉害。
昨日不小心碰了容景漫不经心地道。
不小心碰了你怎么不不小心把脑袋碰了云浅月顿时恼怒。
脑袋也碰了一下,不过没碰破而已。容景虽然和云浅月说着话,目光却是看着七皇子。他面上颜色依然淡淡,看不出心中想什么。
七皇子此时面色平静,也看不出想什么。
两人目光相遇,各自无声。
你告诉我,怎么个不小心法,我听听云浅月压下心中怒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怒,可是此时心中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怒意。才两日不见而已,他本来好了七八分的伤势又加重,还是不小心弄的,胳膊怎么不废了更好
昨日想起那日没陪你看完星星我就醉得睡着了,便去房顶看星星。却不小心又睡着了,从房顶栽了下来。容景依然看着七皇子,音色浅淡。
你又喝酒了云浅月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嗯七皇子送了我两坛圣灵泉,大雨过后,昨日月朗风清,我便喝了。容景道。
云浅月转头看向夜天逸,对上那一张熟悉的脸心突地一紧。她瞥开视线,本来恼怒的语气有些僵硬,弦歌呢青裳呢青泉呢药老呢怎么没人看着你,让你从房上掉下来
我吩咐他们不准打扰我容景道。
你怎么不摔死云浅月恨恨地吐出一句话。
险些摔死。容景语气依然风轻云淡。
云浅月胸口一哽,不再开口,抿唇看着他的胳膊,须臾,她忽然伸手摸向他的怀里。容景依然坐着一动不动,任云浅月摸向他怀。眼睛依然看着夜天逸。
夜天逸也看着容景和云浅月,表情也未曾变化一分。
南凌睿看看夜天逸,又看看容景,最后将目光定在云浅月身上,忽然勾唇无声一笑。
云浅月从容景怀中摸了半天也没摸到玉瓶之类的药物,他怀里空空如也。她皱眉,收回手看着容景,药呢都哪里去了你往日身上不是都带着药的吗
扔了容景道。
扔了云浅月挑眉。
嗯反正这条胳膊废了也没什么你又不心疼。容景无所谓地道。
你云浅月心中的怒火突然上升到眼睛,他看着容景,他如今这副神情淡得像是全世界都不在他眼中,让她讨厌死的表情。她忽然咬牙切齿地道:你现在就自杀怎么样反正你也不想活了。如今胳膊不当回事儿,明日腿脚也不当回事儿,改日连命估计都能不当回事儿。何必慢性自杀那么费劲麻烦如今痛快一些自杀不是更好
我如今若是自杀的话,你会每年的年节祭祀给我烧三炷香吗容景看着云浅月。
烧,不止年节,我日日给你烧。云浅月恨声道。
容景忽然一笑,从夜天逸身上收回视线,偏头看向云浅月,只有我的妻子或者荣王府的人才有资格给我烧香。你确定你要嫁给我
云浅月一哽,无言以对。
怎么不说话了不嫁给我容景挑眉,笑意收起,淡淡道:既然不嫁给我,那你是没资格给我烧香的。
云浅月忽然大怒,我嫁给你,你娶得起吗
只要你嫁,我就娶得起。容景道。
你拿什么娶别告诉我用你这半残废的身子。云浅月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容景,转头看向南凌睿问,身上带着药吗
带着南凌睿伸手入怀,立即掏出药瓶,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别人的药我不用容景撤回手。
云浅月刚要去接药瓶的手一顿,看着容景,毛病是不是
我自小就有这个毛病,你一直都知道的。容景道。
我知道又如何你的毛病该改了我今日就给你改改。云浅月拿过药,将瓶塞打开,往容景的胳膊去倒。
容景躲过,云浅月将他胳膊扣住。将药液倒在他红肿的胳膊上。虽然恼怒,但动作落下却是极轻。南凌睿身上带的药自然是上好的药。
容景看着云浅月,清淡的颜色一改,忽然柔声道:你这般急迫的想要将我胳膊治好。是不是心疼我紧张我想着若是嫁给我的话,我胳膊废了以后连抱你都不能
云浅月动作一顿。
容景看着她,眸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有什么东西在聚拢。
鬼才心疼你,你胳膊废了正好云浅月忽然放下手,扔了手中的药瓶,转身出了烟雨亭。她面对别人都能心平气和,可是只要一对上这个人,她十次有九次被他挑起气火。该说是这个人本事,还是她就只对着他容易发火
容景坐着不动,并未去拉住云浅月,看着他离去。
南凌睿眨眨眼睛,看着云浅月从他面前走过,并未说话,也并未阻拦。
云浅月几步就来到夜天逸身边,停住脚步,看着她熟悉的脸,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和南凌睿的马并排站在一起的马轻喊,踏雪过来
踏雪立即欢快地向云浅月跑来。
云浅月足尖轻点,利索地翻身上马,看着夜天逸,你怎么来的
骑马夜天逸道。
现在骑马跟我走云浅月扔下一句话,双腿一夹马腹,踏雪载着她离开。
夜天逸拇指和中指并拢,放在唇边,打了一个清亮的口哨,一只通体黑色的马向他跑来。他看了容景和南凌睿一眼,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追随云浅月身后离开。
不出片刻,两人两马便消失了身影。
南凌睿看着二人离开,直到身影不见才收回视线,对容景挑了挑眉,笑得风流无匹,原来景世子也有被扔下的时候
被她扔下也不稀奇容景收回视线,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抹了一半药液的胳膊,对南凌睿挑眉,睿太子一直想看好戏,今日可算是圆满了
嗯,这一场好戏还算过瘾南凌睿笑着点头,摸着下巴道:本太子以为将她带去南梁的话也就你一个敌人呢不成想如今又多了一个。
南梁风景秀丽,的确是个好地方。容景声音听不出任何意味,目光看向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容铃兰道:我的二妹妹因为追睿太子而来如今才昏迷不醒,睿太子就辛苦将她送回荣王府吧
南凌睿也看向容铃兰,见她额头肿了一个大包,静静躺在那里,他顿时唏嘘,可怜了好好的一张脸蛋,如今大约要蒙面纱了话落,他对容景挑眉,如今人都走了,景世子难道不回府
人走了正好清静。睿太子自管将二妹妹送回府就是容景淡淡道。
也罢,本太子最舍不得美人遭罪。我就辛苦一趟吧南凌睿弯身抱起容铃兰,对他的马喊道:月儿过来
那匹马立即向他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