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铉憋着笑,戏谑地看着陈玉。
“真是想不到,陈公子的下人竟然如此重要,还需要陈公子惦记他吃没吃饭,哈哈哈哈……”
陈玉莫名其妙,冷静地看着梁铉。
“他随我不远万里,去长安参加科举,路上还要帮我背负行装,还要照料我的起居,任劳任怨。相比起来,我只是关心他吃没吃饭,这难道不应该吗?”
“呃……”
众人的笑声不由得停了下来,其中的很多人都脸色赧然。
他们这些人全都是举人,家世不凡,仆人侍女伺候惯了,早就习以为常。可今日听了陈玉的话,再联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传出去,不免会让自家的下人感到心寒。
梁铉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站在他眼前的陈玉和他们这些人完全的不同。
不光是相貌上不同,就是在思想上、做法上也有很大的不同。如果确切形容的话,这个陈玉似乎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众人对杜瑄追捧垂涎,可陈玉却云淡风轻。
众人对名利拼命追求,若得一时之好便沾沾自喜,可陈玉却安于自我,仿佛名利于他如浮云。
更别说如今还关心下人,是他们这些人上人想都没有想过的问题。
不过很快地,梁铉又找到了羞辱陈玉的切入点。
他指着桌子上的饭菜,笑道:“这些都是吃过了的,怎配得上陈公子的身份?如果陈公子喜欢,在下吩咐厨房再给陈公子做些新鲜的就好。陈公子不用担心花费,我不会跟你要钱的。”
他打量着陈玉的衣着,只见青衣长袍,样子朴素。衣料虽然好一点,但是却没有什么花纹镶嵌,自然也贵重不到哪里去。
和自己的一身华贵行头比起来,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所以在他看来,陈玉就是一个穷酸。
陈玉却仿佛听不出梁铉的讥讽,而是笑道:“那就谢谢梁公子的好意了。不过这些饭菜都没有怎么动过,尚且完好,又何必浪费呢?”
梁铉矜持地地道:“哼,我梁家世代豪族,家财万贯。区区一些饮食,又何必去在意?在我梁家的宴会上,哪有给客人吃剩饭剩菜的道理?”
“不错,不错,梁公子仁义。”
“合该如此,我辈士人,岂能屈就?”
看着众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就连罗秀峰和杜瑄也见怪不怪,陈玉就感到一阵阵的悲哀。
眼看着仆人将饭菜都打包好了,他便拎在了手里,指着还剩下不少的食物,说道:“各位家资丰厚,锦衣玉食如同饮水。可这些食物,在寻常的百姓家中,便是过年也难得一见。你们在肆意享受的时候,可有想过百姓的疾苦?就算是这些食物是你们花钱买来的,可你们见过农人为了伺弄这些食物,耗费了多少辛苦?”
看着众人渐渐安静下来,神色各自不同,陈玉就摇了摇头,转身一个人离开。
唯独暖阁外的秋风里,送来了他的诗句。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诗句不长,四言绝句而已。可是这短短的二十个字,就好像二十块万斤巨石一样,压在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头。
所有人品味着这首短诗,脑海里都不禁浮现出农人在骄阳如火的照射下,小心翼翼照顾庄稼的辛酸模样。
农民们辛辛苦苦,带着无比的虔诚伺弄了一年的庄稼,到了他们的餐桌上,就这样被白白地消耗掉了。
这首短诗罗秀峰足足品味了三遍,回头再看看这些白白胖胖、肆意享乐的家伙们,心底里猛然涌起一股深深的厌恶。
大乾立国不久,当年他就跟随着乾丰帝南征北战,经历了无数的辛苦和危难,才建立了如今的太平盛世。
战乱的年代里,即使是他们这些人,有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甚至连树叶都不放过。
经历过那样的年代,再看看如今的年轻人的奢靡和浪费,那股子火气真是压也压不住。
罗秀峰的眼神里全是清冷,定定地看着梁铉,话里全都刀子般的锋利。
“河北梁家,真的挺有钱啊,呵呵呵!”
说完,这位水师提督、皇帝的妹夫就扬长而去,再对这个河北梁家的继承人没有什么好感了。
在场的一些士子,心里也涌起了羞愧感,纷纷道:“伙计,帮我们也打包吧。刚才只顾着吟诗作对了,根本没有吃什么东西,肚子里还咕咕叫呢。”
离去的陈玉并不知道,在后世十分流行的打包,竟然被自己在这个时代带起来了。
梁铉苦心孤诣地准备了一场文会,想要哄抬自己的名声,结果却被陈玉搅黄了,最终一片狼藉。
各人散去,都有不同的想法。
其中杜瑄是最幽怨的一个,即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依旧胸闷不已。
作为一个骄傲的女人,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出现自己弹琴时陈玉的呼噜声。
真是岂有此理,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慢待自己呢。
她的琴声就那么难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