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官家冷冷一笑,指着她的鼻子便骂。
“你还要为那个祸害狡辩?你们曹家人素来行事张狂,无所顾忌。尤其这个曹漪兰,仗着有你这个姑姑撑腰,平日里招猫逗狗,胡作非为……全无半分顾忌,还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出来的?”
说到气头上,赵祯愤而起身,一副怒不可及的模样指责道:“往常,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不承想,她竟胆大妄为到如此地步,竟然在朕的内苑里杀人放火,破坏亲蚕礼,让大宋在外邦使臣面前失了脸面,真是……岂有此理!”
“官家!”曹皇后皱着眉头,温声道:“此事尚未水落石出,还是不要这么早下断言为好。”
“哼,水落石出?”赵官家冷眼看着自己的皇后,目光里是隐隐跳跃的愤怒和嫌弃,“你自己的家人,旁人不知心性,你还不知吗?若非你纵着惯着,她怎敢如此?皇后,朕素来敬你几分,以为你能好好担起国母之责,对家人严加管束,可是你……太让朕失望了。”
一国皇后,被下人面前被皇帝痛斥,十分难堪。
赵官家显然没有给曹皇后留脸面。
换平常,他不会如此。
今日是张贵妃的伤,刺激到了他。
曹皇后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也正因为清楚,才更是难受。
“是吗?”她冷静地看着赵祯,唇角动了动,好半晌才笑出声来,“官家是今日才对我失望的吗?恐怕不是吧?从我入宫那一天起,官家就从来没有对我有过半分期待,又何来的失望?”
“你说什么?混账东西!”赵祯怒视曹皇后,冷言冷语地道:“朕原本要给皇后留几分体面,你却如此不顾分寸,出言不逊,既如此,别怪朕无情了——”
声音一落,他扭头沉声:“来人,去把那个破坏亲蚕礼,不懂尊卑,不知廉耻的祸害给朕押到大庆门,当众臀杖一百,以儆效尤……”
“官家!”曹皇后终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一脸冷肃地盯着赵祯,“一个女儿身,若是当众臀杖,让她如何有脸活下去?”
“哼!那便让她去死。”赵祯在气头上,说话甚是阴鸷,“也免得她再要死要活的,祸害朕的外甥……”
曹皇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声音清淡,冷静,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
“好。官家若执意如此,那先把我押到大庆门,和兰儿一并受罚,当众杖刑吧?”
堂堂皇后,怎么可以受臀刑?
赵祯微微眯起眼睛,冷冰冰地看着曹皇后。
“你这是在逼朕废后?”
咚!
一声废后如千斤巨石砸下来。
宫人深深地垂下头去,噤若寒蝉。
辛夷也屏紧了呼吸,有一种见证历史的错觉。
她也没有想到,素来柔韧温婉的曹皇后,今日会这样刚硬,不待赵祯声音落下,便将软钉子甩了回去。
“官家嘴上说要体面,可做的事却不顾半分体面。贵妃的家人结党营私,收受贿赂,官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贵妃的堂兄仗势欺人,横行霸道,开封府里他涉案的卷宗都快要堆成山了,官家却从不苛责,贵妃持宠生娇,在宫中欺压别的姐妹,官家说她率性天真,越发宠爱,任由流言纷纷,仍是执意为她打破惯例……”
叮的一声。
曹皇后突然上前,将放在一侧托盘里的金剪刀拿了起来,看着赵祯。
“亲蚕礼,皇后执金剪,妃嫔执银剪,命妇执铁剪……可贵妃仗着官家的宠爱,肆无忌惮,浑然不顾礼仪使用金剪,她又将我这皇后的脸面置于何处?”
赵祯一怔。
看着那把金剪刀,侧目看向杨怀敏,没有说话。
曹皇后冷笑一声,“官家不必急着找人问责,贵妃违背礼制的地方,又何止一把剪刀?”
叮的一声,她将金剪丢回托盘,凉凉地看着赵祯。
“官家想给她的,不是皇后的仪制,而是皇后的身份。”
赵祯皱起眉头,正要说话,便见曹皇后上前,朝她深深揖了一礼。
“既如此,请官家废了我皇后尊位,放我回归原家吧。至于曹家人,从祖父随太祖开国,灭南唐,攻后蜀、征北汉,伐辽国开始,一门忠烈,不妄杀戮,即便位兼将相,也从无裙带故旧蒙受荫庇,对得起大宋,对得起天下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