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凉王回身坐下,终于以一个老人的姿态,缓慢而悠长地开始给叶青鸾讲述当年的旧事……
“……她原本是恨我的。她不想离开她的家人,不想离开凉州那片故土,她更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掌中玩物。”
“可其实,她的这些态度,我原本并不知晓。当年那一批宗室子弟,都只是在凉州看见了中意的女孩儿,都不用自己说话,当地官员自然就会替我们将所有的事情都办好,然后将女孩儿送到长安来。”
“甚至,连我们自己都说一定要那女孩儿,可能就只是多看了那么两眼,地方官员却也都会察颜观色,自作主张替我们将那些事都做了。”
叶青鸾听到这儿有些皱眉。
东凉王也觉察了,不由得苦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必定以为,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王爷,跟你说这些话,是在惺惺作态。”
叶青鸾一点都没客气,“可不!所谓‘上既好之,下必效之’,若没有你们这些当王爷的爱这口儿,人家地方官员干嘛这么自愿给你们拉这个皮条啊?人家安安心心当个‘父母官’不好么?”
东凉王无奈叹口气,“你说的有理。只是,你所说的‘王爷’是一个整体,并非是我个人不是?我本人,当真没有过这样的示意。”
叶青鸾耸耸肩,“不纠结这个了,反正已经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您继续往下说就行。”
东凉王怔怔看着叶青鸾,“……你,倒像个女先生。”
叶青鸾摊摊手,心说,在家里训儿子训习惯了。
东凉王视线又放远,“总之,后来这件事当地官员都安排妥当了,就差最后一步叫崇玄署的去给做个登记,然后就可以发度牒,这身份就坐实了……“
叶青鸾心下说:到了李钩的戏份了。
东凉王深吸口气,“……她反抗得最为激烈,崇玄署还没到,她在路上就几度想要自尽。”
叶青鸾垂下眼帘去,“可是她后来还是活下来了……看来,是崇玄署的官员,办事得当。”
不管东凉王知不知道,可是她却已经知道是李钩将五娘的阿娘给劝下来了。
讲真,她也是真的想象不出李钩能跟五娘她阿娘说了什么,能叫那么个烈性子的女子放弃了自尽,忍辱负重活下来了。
——可能李钩这个小老头儿,的确是在女冠、女尼面前有特别的魅力吧?
反正她是个世俗间的女子,所以她get不到。
东凉王:“……也怪我,当年凉州官员将这件事办妥之后,将名册送过来,我见事已如此,便竟也没有拒绝。我是想着,我王府中的确是在长安、洛阳都有供奉的宫冠,因我王府中女眷也时常去进香、斋宿,所以这些宫观中也的确常年都需要女孩子侍奉。”
“生的好的、年轻的女孩儿,的确是更叫人赏心悦目;而且既然凉州官员都已经办完了,我若不收,倒像是我驳他们的颜面,故此我便收了。”
叶青鸾深吸口气,“她是被送到洛阳喜雨观……”
东凉王跟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这你都知晓?”
叶青鸾点头,“奴都跟王爷说了,奴也知晓不少了。“
她就是故意露这一句,让东凉王好好儿说,别想着避重就轻,或者为了掩饰什么而瞎说去。
东凉王微一沉吟,“……实则,她是后来才去的洛阳。“
“那时,我与她已经……为了避免她被我家人所知,我才将她送去洛阳。“
他的话虽然不说完整,可叶青鸾也明白他的意思:他那时已与五娘她阿娘有了情,可他自己王府里还一大家子娇妻美妾呢,她们要是知道自家王爷被一个女冠给勾去了魂儿,她们还不得集体动手活撕了那可怜的女孩儿呀?
所以东凉王这样安置,既能保护他自己,同时也从客观上保护了那个女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