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苏的记忆迅速倒退到了多年前,自己与阿娘分别的那一天……
那一天,阿娘亲手摘下了她脖颈上的这枚木牌,恋恋不舍的摩挲着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还小心翼翼的给她塞到了衣襟里。
阿娘说,“乖宝,这是你外公亲手雕刻的命牌,保平安的,娘亲当初也是戴着它才侥幸躲过大洪水,被你阿爷阿奶救下,只可惜,这么多年下来也不知你外公跟婆婆还有舅舅们还在不在……孩子,若是有一日你能看到这一样的命牌,且三块命牌还能组成一整块圆形的话,宝啊,那人必定就是你的亲人,你且记着,娘亲这块上是蛇,你大舅上头刻的是虎,你二舅是牛,你……”
如今蛇犹在,人却不在,再看眼前的虎,于苏一把抓住眼前晃动的木牌捏在手里,看看左手的蛇,再看右手的虎,看看蛇,再看看虎,再再看看蛇,再再再看看虎……
刹那间,于苏泪如雨下,哽咽着抬头看向苏公公。
一样的质地,一样的牌牌,阿娘说的都对上了,那眼前的人……
于苏张了张嘴,嗓子眼却突然堵得慌,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不该喊人。
苏公公却眼带泪意含笑看着于苏鼓励道,“好孩子,我是你舅舅,是你滴滴亲的大舅舅啊!好孩子,你娘呢?你娘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舅舅?”
于苏的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摇摇头又点点头,情绪很激动。
苏公公看的心疼坏了,忙忙安慰,“乖,好孩子别哭,舅舅看的心疼。”
于苏小嘴嗫嚅着,“舅……”
“慢着!”
压抑激动心情,努力忍住哭泣的于苏吸着气正要喊舅舅,不料却被身畔的小相公一把打断。
被打断认亲的舅甥二人,齐齐侧目看着宋兴林。
苏公公是怒;
于苏是疑惑;
在舅甥二人的注视中,宋兴林眯眼盯着苏公公的双眼,很是不怕死的道。
“苏公公,打从一来您就一直问,一直问,内子一直答,一直答,先不说仅凭两块木牌并不能真就证明您是内子的亲舅,即便是……”
他们又怎么知道,这舅舅是向着他们的呢?当日他们遭遇的刺杀可不是假的!
他们又怎么知道,当日的救命恩人,如今的所谓亲舅,在宫里走了一圈,或许知道了某些事情过后,还能坚定的依旧如昔日那般主动救人?还能坚定的维系这段并不牢靠的亲情?
哪怕能!
可话又说回来,他们只知道这是个厉害的公公,却不知道这位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万一鱼鱼跟其相认,把岳家背后的冤屈暴露出来后,眼前的舅舅到底能不能保住秘密?会不会就此怕了那万恶的仇家?这还全都是未知数。
要知道那可是皇室宗亲,是掌握着一府权势的二品刺史郡马大人呀!一个太监,他能顶得住权贵的压力,维护一个才见面的外甥女?会维护她,为她保密吗?
怕是难!
不怪他把人心想的格外险恶,实在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宋兴林不得不把一切都想到极致的最坏处来做打算。
想到心里考量的这些,宋兴林为了保护妻子,强势的站出来打断两人的认亲。
“想来苏公公把在下与内子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打探的很清楚,而我们夫妻却不知苏公公的一点讯息,这不公平,若是苏公公真要认亲,可以,苏公公是不是也得跟我们说说您子自己的情况?”,也好让自己评估看看,眼前的人,到底能不能认下。
苏公公被宋兴林给气笑了,“你小子好胆!”
宋兴林假模假式的拱手,“小子不敢。”
“哼!就你这样的还说不敢?杂家看你敢的很!”
不过能为外甥女做到这份上,甚至都不惜得罪自己,不得不说,苏公公骨子里对宋兴林的欣赏认可又高了那么一丢丢,当然,只是一丢丢而已。
见外甥女也吸耸着小鼻子,打着哭嗝的朝着自己看来,眼里也有好奇,苏公公一甩衣袖,洒脱一笑。
“罢了,杂家不予你个小孩子计较,既然我外甥女也想知道,那杂家便说说吧。”
于是苏公公从自己落水与妹妹苏桂丽分开开始,讲到被救,讲到找妹妹,讲到被义父认下,收留结为父子,甚至还讲到了自己为何会变成如今的苏公公的。
虽然没有说背后的辛秘,对于外甥女,苏公公那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后说起义父,苏公公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通过舅舅的形容,于苏甚至能想象出那位救下了舅舅的人是位慈爱的老人,特别是当舅舅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塞给自己,说是外祖父给的见面礼时,于苏都傻眼了。
宋兴林却不为所动,没看那些可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反倒是紧盯着开心的哈哈大笑的苏公公一字一句问。
“小子还有一事不明,不知苏公公在朝廷内外,皇宫内院,可是一直对主子们点头哈腰,恭敬顺从,心存敬畏呢?”
毕竟公公啊!
他不嫌弃对方是无根的太监,不在意他是伺候的是陛下皇亲,他在意的是,若是这个舅舅是个没骨头的怕事人,哪怕看着还算有点能耐权势,他又如何会为了岳家的事情保密?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时过境迁,是人都会变,只凭儿时的那点情谊,凭那么点血脉亲情,又如何能保证他不出卖自家的鱼鱼,拿着她去换好处,换权势?这舅舅又会不会背后捅他们一木仓?
毕竟连天家都无血脉亲情,骨肉相残的多了去了,在这样一个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这舅舅……
宋兴林的谨慎是没错的,可他却料错了苏公公的为人,也低估了苏公公对妹妹,对外甥女的情谊,更是料错了老苏公公跟苏公公对亲人的在意。
听着宋兴林问的话,苏公公立时就炸了毛,狠狠瞪着宋兴林,“你小子这是什么意思?”
宋兴林依旧不怕,他也没解释,只淡淡道了一句与眼下完全不相干的话。
“那晚的船上,来者并不是水匪,而是训练有素的黑衣杀手,他们都是朝着内子来的。”
霎时间,苏公公面色大变,
“你说什么?”
特么的,要是刚才自己没听错的话,小兔崽子是不是说,自己那晚遇到的,是自家外甥女被有心人刻意的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