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的一日,金陵城外东城码头,楼船缓缓靠岸。
守候再码头的力夫挑担们,看到老远的有楼船进港,一个个忙打起精神,在楼船进港,甲板放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带着自己手中的家伙事蜂拥而至。
圣人停考了一次秋闱,时隔四年,今年来赴考的学子,自是比往年都多,是以,这些在底层讨生活的人们也闻风而动,趁着各地生员前来赴考之际,纷纷前来金陵城各处码头,外城驿站长亭等等地界找活干。
早前,于苏他们就从船员处得知,马上楼船就要进港停靠金陵东城码头的时候,宋兴林他们就收拾起了随身的物品,一行趴在并不算大的窗沿往外看,既是欣赏金陵城的风貌,又是想瞧瞧下船的热闹情况。
当宋兴林看到码头上人头攒动,下船的,上船的,力夫挑担们,纷纷朝着甲板涌来,宋兴林既诧异又皱眉,下意识的拉着于苏的手,望向身边自家妹妹与王水生。
“王师兄,想不到金陵城码头这么大,人这般多,这上船下船忙碌的人也很拥挤,我们初来乍到的又人生地不熟,若是不慎走散,找人都费劲,反正这里已经是楼船停靠的最后一个港口,不若我们且等等,待到下船的人流散去一些,我们再下去如何?”
王水生一听也觉得甚是有道理,忙点头附和,“好,就听宋师弟的。”
宋兴林点头,“好,那待会下船的时候,我护着内子,家妹就劳烦王师兄看顾一二了。”
王水生没有异议,只飞速瞄了眼两颊绯红的宋夏荷,想也不想的点头应承,“宋师弟放心。”
师兄弟二人就此达成协议,在舱房足足约莫等了半个多时辰,见外头下船的人员只增不减,反而已经有人开始上船来,看样子是要乘着楼船返航的乘客,宋兴林皱眉,却也知道不能再继续等下去。
正好的听到下头的码头上,好多力夫挑担在来回的吆喝生意,宋兴林看了看自己放在明面上的几口箱子,想了想,朝下头挥手招呼了两名挑夫,询问过价格后,点了两人叫其上船来搬箱子,挑夫笑呵呵的恭敬应了,不多时就上得船来。
说来此趟赶考,人家王水生就带了一只背篓,一个包袱上路,不像宋兴林跟于苏,不说简直跟搬家一样,但凡是好东西都随身带上了不说,明面上装样子的东西也不少。
这不,怕一会码头人多眼杂的,宋兴林干脆把自己明面上的几口箱子点给挑夫,趁着挑夫捆绑箱子准备挑着下船的时候,宋兴林背上自己的背篓,一手紧拉起自家堂客,一面招呼王水生。
“王师兄,我们走吧。”
背上自己的包袱,硕大的背篓已经被挑夫背起的王水生也没再矫情,点头应了宋兴林,当即护着宋夏荷,跟在落后于挑夫们身后的宋兴林,一行慢慢的朝着甲板而去。
好不容易从船上挤下来,码头上的人越发的多。
于苏手被宋兴林紧握着不放,她也不挣扎,知道人多拥堵,她配合着小相公的步伐,看着眼前的喧闹与人来人往皱眉,又因着在船上日子久了,与人相交说的都是官话,下了船,于苏一时也没调整过来,直接操着官话担忧道。
“小哥哥,这里是金陵城的东港,先前我在船上的时候就问过了船娘了,人家船娘说,贡院在城南,距离这边可不算近,我们怎么过去?”,毕竟还有这些明面上的行礼呢,人家挑夫只负责把东西挑到下头码头上好伐。
于苏才提出异议,宋兴林闻言都等不及他回答,前头的挑夫闻言就笑着回头了。
“客官莫急,最近这段时间,都是外地过来赴考的生员,都是要往贡院那边去,准备到那周遭去寻落脚地,好到时候考试近便的,所以这码头上,有好多的脚力车马都在拉客呢,客官可是也要寻一辆脚力?”
听到是这样,见这挑夫人也诚恳憨厚,人生地不熟的四只没多想,互相看了眼,彼此点头表示没意见后,宋兴林就出头以官话回应。
“原来是这样啊,那小子就先谢谢这位大伯了,还得劳烦大伯领路,带小子等过去寻个车马脚力吧。”
宋兴林跟王水生一看就是读书人,而读书人自来清高,眼前这书生少爷,竟唤他们这些泥腿子为大伯,可把这挑夫给高兴坏了。
连连点头哎哎的应了,笑呵呵的挑着担子把宋兴林往不远处,停着排排车马的河岸领,本就沉重的担子,仿佛瞬间都轻盈了许多一般,挑夫走的虎虎生风,不多会就把人领到了地方,找到了相熟的赶车人。
就为着宋兴林一句大伯,这位赤诚的挑夫,还热情主动的帮着宋兴林跟熟人砍价,最后看着这位热心大伯,领着伙伴把他们的箱笼都抬上车,还齐整的摆放好,宋兴林跟于苏与对方结账的时候,夫妻俩于心不忍,还硬生生的多给了一串钱儿当答谢,可是换得了正忙着擦汗的俩挑夫连连道谢。
六月底的天,正是酷暑,热啊。
他们坐的这并不属于哪家车行的私车上,此私车是家中养马的城郊富户,眼看着生了商机,便赶着家中马车私自来拉客,车夫即是主家,跟刚才的挑夫大伯乃是一个村里的族人,所以大伯领着客人照顾族人,族人也在大伯的寒暄下给于苏他们降了些价格。
当然了,这样的私人马车就没有车行载人的马车精细了,连车帘子跟车门都是简单的钉了块麻布遮挡。
这会子天热,一路进城,城内又是不允许跑马的,车夫也只能赶着马车徐徐而行,不过是为了省些脚力不用扛着行礼走路罢了,速度并不快,自然车上也就没有风。
上车后,坐在车门边上的宋兴林,干脆把遮挡车门的麻布帘子给掀了起来,好让空气流通些,自己则靠门坐在车厢里,顶着炎热,一边给自家堂客扇扇子,一边跟外头翘脚驾车的老爷子攀谈起来。
“这位大爷,小子此番来金陵赶考乃是头一回,人生地不熟的,不知大爷可否能给小子讲一讲,这金陵城的地理情况,人文风俗啊?”
赶车的大爷也是个话痨,见是族中晚辈拉来的客人,这小书生态度还老好,一点都没嫌弃自己一个赶车的,还称呼自己大爷,于是乎,刚才的一幕再度上演,大爷老热心啦,把手里的旱烟杆子掐灭,利索的往腰间一别,随即一边悠哉赶车,一边跟身后的宋兴林介绍起来。
“这位秀才老爷怕是不知,我们这金陵城啊,钟山龙盘,石城虎踞,光是城门就有十三处至多!城中有湖有河,有山有景,其中秀才老爷要赴考的贡院,就在城南秦淮河北岸,说起这十里秦淮河啊那叫一个……”巴拉巴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