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平看来,遇上变万千只输了百万黄金,实在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没有输的倾家荡产,就是万幸。他不禁苦笑道,“多蒙公子记挂,当初若非公子手下留情,只赢了我陈家一百万两黄金,否则我陈家只怕已经难以维系下去了。”
变万千优雅地一挥手,似乎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而是眼睛一眯,紧紧地盯住纪空手,半晌才道:“你这位朋友不是凡人!”
纪空手迎着他的目光,淡淡而道:“难道公子还懂得看相算卦?”
“不是懂得,而是精通。”变万千十分自负地道:“不能精通此道者,绝不可能成为一代赌王!”
纪空手似乎没有想到“看相算卦”这种江湖骗术竟然会决定一个人的赌术高低,不禁饶有兴趣地道:“这倒要请教!”
“人道:‘十赌九骗。’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赌是一种变术,是骗人的把戏。其实这种看法纯属谬论,在真正的赌术名家的眼里,赌是一门艺术,是技艺、智慧、运气三者合一的结合体,更是对未知事情提前作出预判的完美体现。在这三者之中,运气的好坏决定了一个人的赌术高低,所以真正的赌者就必须精通相人之道,惟有如此,才可以未战而知胜负,决胜于未战之时。”变万千侃侃而道,谈吐优雅,举止潇洒,不经意间已显王者风范。
“运气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不仅空洞,而且抽象,更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如此强调运气,恕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怕是另有用意吧?”纪空手淡淡笑道,依然坚持“赌乃骗术”之观点。他自幼生于市井,对街上的骗赌之局可谓是耳熟能详,深谙此道,自然不会因为变万千的一席话而改变看法。
“你说出这些话,只证明你对赌之一道仅限于下乘水平。在真正的赌者面前,任何变术与手段都已经没有秘密可言,无论你的手脚有多快,无论你的手法有多么隐蔽,都不可能在真正的赌者面前得逞。是以赌到极致时,是一种真实的境界,更是一种真实的美。人们常言,豪赌无假,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变万千并不着恼,而是显得非常冷静,缓缓而道。
纪空手的心不由往下一沉,他与变万千只是初识,但变万千不仅冷静,而且敏锐,单从这两点来看,就足以证明变万千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他的确起了杀心,要置变万千于死地!他打拼了数年,终于等到了与项羽决战于垓下的机会,当然不能容忍有别人的加入而致使自己功亏一篑,但是,他很快就发觉,变万千的功力之深,似乎并不在自己之下,而且门外还有跟随变万千前来的数名高手,他们虽未露面,却自始至终给人以无形的威胁。
“你虽然在赌道上落入下乘,但从面相来看,你的运道着实不错,也许就在这数月之内,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变万千似乎浑然不觉纪空手在打什么主意,深深地看了一眼纪空手道:“这是王者之相,也是天下的运道。不过,本公子必须提醒你一句,否则物极必反,这是万事万物都必须遵循的一个规律。当你真正获得成功之时,也许正是你应该激流勇退的一刻。”
“你认得我?”纪空手突然笑了一笑。
变万千哈哈一笑道:“认得又怎样?不认得又怎样?佛经有云:不能说,不可说。本公子当然不会告诉你这个答案。”
纪空手的眉锋一跳,悄然之间,已握住了袖中的飞刀。
他自从沿袭了刘邦的身分之后,就很少再用飞刀。众所周知,刘邦擅长的是剑,而并非刀。他若贸然用刀,就容易漏出马脚,但是这一刻,纪空手不再有任何的顾忌,因为对付变万千这样的高手,根本不容纪空手有任何保留。
“你想杀我?”变万千突然冲着纪空手淡淡一笑,他似乎已察觉到了空气中所流动的杀机,眼睛眯得更紧,只留下一条窄窄的线缝。
纪空手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笑变得很冷,犹如寒冬掠过的一阵风。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因为‘贝者’的人已到!”
事实上,纪空手的确没有了出手的机会。当变万千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他已自空气的异动中感应到又有几个高手正向酒楼靠近。
来人是三位老者,纪空手第一眼看到他们时,还以为是哪家店铺的伙计,可是当他仔细打量之后,却发现他们的太阳穴高高隆起,形如鸡蛋大小,正是内家高手特有的征兆。
这些人仅仅只是“贝者”手下的奴才,武功已是如此惊人,可想而知,这“贝者”的主人又将是一个怎样出众的人物。
纪空手心中生奇,缓缓地松开了握刀的手。在一刹那间,他突然放弃了击杀变万千的念头,这倒不是因为“贝者”的人已到,而是他突然想到,变万千只是六个客人之一,一个变万千已是如此厉害,那另外的五人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如果击杀变万千却于事无补,纪空手就只能选择放弃,毕竟,他不是一个嗜杀之人,更不想无谓地让双手沾满血腥。
“二位想必就是‘易博府’的变爷与夜郎国的陈爷吧?”这三位老者中的其中一人进得门来,用眼睛打量了一下,迅即向变万千与陈平拱手见礼道。
“你是九奴吧?”变万千“唔”了一声,显得极是高傲,微一点头,不答反问道。
“承蒙变爷还记得小人,此乃小人的荣幸。”九奴言词虽然谦卑,神情却是不卑不亢,显然也是一个见过大世面的角色。
“这倒不是我的记性好,实是你孤身一人搏杀风中双煞的那一战过于精彩,以至于十一年过去,让我犹自难以忘却。”变万千似有感叹地道。
此言一出,顿让纪空手一行数人心中生惊,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风中双煞,却对风中双煞的名头早有耳闻,这两人都是黑道中少有的用剑高手,竟然不敌于“贝者”门下的一个奴才,这不能不让他们对眼前这个九奴刮目相看。
“小人这点三脚猫的把式,哪能入变爷的法眼?倒让变爷见笑了。”九奴并不因此而洋洋自得,依然显得十分平静地道。
陈平见他毫无显耀之意,反而来了兴趣,问道:“十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倒要请教。”
九奴淡淡而道:“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挂齿,然而既然是陈爷问起,小人不敢不答,就怕污了陈爷的视听。”顿了一顿,接道:“十一年前,我奉主人之命,前往‘易博府’请变爷作第九届赌赛的嘉宾,行至距‘易博府’不过十里的一片荒原之上,正好碰见风中双煞截住了一个气度非凡的少年……”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变万千的脸上瞅了一下,纪空手看在眼中,顿时明白这位少年正是坐在此地的变万千。
变万千微微一笑道:“我当时也是年轻气盛,看不过风中双煞在凉州道上一连劫了七宗大票,便设局与之赌了一回,赢了他们数十万两银子,他们气不过,一路追击一千里地,终于在我赶回‘易博府’前截住了我。”
“可是小人当时却不知内情,只是觉得两个高手手持刀剑对付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未免胜之不武,所以一时冲动之下,便不顾天高地厚出手了。”九奴笑了笑道。
“那后来呢?”陈平问道。
“后来风中双煞给了小人一剑,小人就送他们去了阎王府。”九奴轻描淡写地道。
能让变万千记住十一年前的一战,自然不会如九奴所说的这么平淡,但九奴既然如此低调,陈平也不好追问下去,酒楼里竟在一瞬之间变得静寂无声。
直到这时,纪空手才相信“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老话,他一直以为,问天楼、知音亭、入世阁、流云斋、听香榭这五大江湖豪门是当世武林中的代表,更是一个极峰的标志,普天之下,已没有任何的组织与个人可以超越他们。然而此次黄沙渡口一行,先遇变万千,再遇九奴,让他终于发现江湖并非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小,江湖之大,根本不是一个人可以揣度得了的。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人们要把江湖叫做江湖了——江湖之所以称为江湖,就是因为它不仅仅只有五大江湖豪门这些看得到的风浪,还有一些神秘的组织犹如暗流存在,其深其阔,都不是人们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就像是真正的大江大湖一样,你永远无法洞察它真正的内涵。
“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变万千看了一眼纪空手,微笑着向九奴问道。
这届赌赛既然有七位客人,那么除了变万千与陈平之外,还有五人,所以变万千的问题也正是纪空手所关心的。
“不必了!小人受命相迎的正是变爷与陈爷,其他的客人是由五奴与七奴接待安排的,想必他们此刻已经上了大船也说不定。”九奴笑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