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武未被攻克,项羽心中着实不畅,坐在大营之中听着卓小圆弹琴唱曲,可他的思绪早已被寨上成堆的军情急报所牵,根本没有了那份雅兴。
广武一战,对于项羽来说最好的消息就是汉王身负重伤,卧榻病床,除此之外一无所取,即使汉王负伤,也是项羽以一万三千余名将士的生命所换取的,暗地里盘算下来,项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笔亏本的买卖。
但这还不是最坏的消息,最坏的消息是韩信的大军已经北上,并且攻克了齐国,项羽所封的齐王田广居然逃到了高丽。与此同时,彭越、周殷、英布也一齐进兵,屯兵西楚边境,直接威胁到西楚后方的安全。在这种形势下,项羽不得不派出大将龙且,分兵十万,让其进入齐国迎击韩信。
龙且身为西楚名将,用兵如神,一向为项羽所器重。按理说,项羽应该可以放心了,但是不过半月时间,龙且竟然不敌韩信,在韩信门下的骑兵将领灌婴的有力冲击下,十万西楚军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就遭到了西楚史上最大的一次惨败。
这让项羽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惊,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当他听完了龙且的整个用兵方略后,并不觉得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但用之实战,却处处受制,连项羽也无法找出原因。
他当然找不到原因,因为韩信用兵,更多的是依赖他在问天楼刑狱地牢中所见到的那场蚁战,无意之中洞察到先机,自然可以在用兵上做到事事领先,料敌如神,龙且之败,也就成了一种必然。
而更让项羽感到愤怒的是,韩信攻占齐国之后,自立为齐王,显然不把项羽放在眼中。项羽权衡再三,派出使者武涉前往游说韩信,却被韩信派人在半路上截杀!士可忍,孰不可忍,项羽一怒之下,决定率军亲征。
他之所以敢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基于两个原因,一是西楚军在广武的防线十分严密,深沟坚垒,地势险峻,只要不贸然出兵交战,坚守一个月的时间并非难事,而到时项羽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平乱而归;二是汉王的伤情十分严重,据项羽安插在汉军中的耳目密报,自广武一役之后,汉王有半月的时间没有出来巡视军队,这在平日,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实。
项羽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一旦拿定主意,立刻召来了大司马曹咎,分兵十万,并再三叮嘱道:“本王此次平乱,先攻彭越,再战韩信,用时在十五天之内,一来一回,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本王将广武大营交付于你,只许坚守,不许迎战,只要不让汉军东进,就是大功一件,否则的话,你就惟有提头来见!”
他将事情交待清楚之后,当夜便率领三十万大军东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路攻占了陈留、外黄,打的韩信、彭越两支军队节节败退,眼看胜利在望,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顿时让项羽大惊失色,几乎气晕过去。
广武大营竟然被大汉军所破,这是项羽做梦也没有料到的结果,不仅曹咎与十万人马覆灭,就连广武大营中储备的军需粮草也悉数被大汉军缴获。
这样的结果的确出乎项羽的预料之外,他之所以会把留守广武大营的重任交给曹咎,是因为曹咎的稳重与精明,并且对自己的命令向来都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只要曹咎不主动出击,广武大营根本就不可能为汉军所破。
项羽却没有想到,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招,那就是纪空手在他的射天弓下不仅未死,且连一点轻伤也未负,毫发无损,看来他大大低估了纪空手。
其实,西楚军的动向一直为纪空手所掌握,就在项羽东去的第三天,无论是汉军还是楚军的军营里,开始流传着汉王已死的谣言。紧接着,有关汉军准备退兵的消息也传到了曹咎的耳中,曹咎认为,如果这两种情况属实的话,无疑将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虽然项羽的叮嘱犹在耳边,但他觉得,但凡一代名将,就要懂得审时度势,见机行事,而不是一成不变,墨守成规——如果自己错失了这个机会,只怕今生都难以原谅自己。
所以,当他探明广武已成空城之后,没有犹豫,当即率部追击,一日之内连赶三百里,终于在汜水河边追上了阵容不整的汉军。当他下令大军渡河未久,就在这时,汉军突然掉头反击,与早已潜伏在汜水两岸的伏兵前后呼应,对西楚军形成包夹之势,大败楚军。
此时项羽人在睢阳,闻听广武大营失守,不敢有半点耽搁,当即率军返回,等到他赶到广武时,汉军把持着险阻地带,又与西楚军形成了对峙的格局。
但这一次对峙,比之先前,形势对汉军大大有利。汉军的兵力经过几次大战之后,几乎没有什么折损,军需粮草也显得十分充足,而西楚军来回奔波不下千里,不仅将士疲惫,粮草军需也极度匮乏,在这种情况下,汉王提出,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割让鸿沟以西的土地划归汉室,鸿沟以东的地区划归楚国。项羽最初不肯,直到彭越率部断绝了西楚军的粮道之后,无奈之下,他才接受了这个约定,迅即领兵东撤。
但是,项羽万万没有想到,这只是纪空手的一个谋略而已。当他的军队东撤之时,遭到了汉军的穷追猛打,两军交战十余次,互有胜负,虽然一时难分高下,但西楚军的实力正一点一点地削弱,不到半年时间,项羽手中的兵力锐减到十万。
而此时,纪空手在城父发出了会盟令,韩信、周殷、英布、彭越四路人马集结于城父。几经恶战之后,终于将项羽的西楚军主力围在了一个名为垓下的小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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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04年,也就是大汉立国的第五年,经过了城父会盟之后,纪空手亲率韩信、彭越、周殷、英布等诸侯的军队与自己的汉军一道,会师于垓下,与项羽的十数万西楚精锐展开了决定天下命运的一场大战。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决战,面对项羽十数万西楚精锐的,是一支总兵力达到了八十万之众的军队。虽然汉军一方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但项羽所率的是一支从来未败的铁军,无论是纪空手与各路诸侯,还是他们手下的将士,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就已经胜券在握,反而每个人的心里,都感受到了大战将临的那种非常紧张的气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也许这正是此时垓下最生动的一个写照。
站在垓下城前的一座高高的山巅之上,纪空手的脸上一片肃然。经过了长达数年之久的东征之后,虽然他没有在与项羽的交锋中占到上风,然而随着战事的发展,他的实力不仅未损分毫,反而有日趋壮大之势,而纵观项羽的西楚军,却在连年征战中兵力锐减,从原来几达百万的军队,直到此时只剩下十数万人,如此此消彼长,使得战争的主动权已然易主。
直到此时,纪空手才由衷地感到张良的战略思想是多么地正确与英明,如果在东征之初,不是张良力排众议,坚持楚汉之争是一场持久之战,纪空手也不会将这场真正的决战拖到今日才进行。
他的目光瞟向张良,微微一笑道:“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大小战役上百起,从低谷到波峰,又从波峰到低谷,几经波折与磨难,总算有了今日大好的局面,若是先生泉下有知,也足可告慰了。”
在纪空手的身后,除了张良之外,陈平、龙赓也肃然而立,闻言无不心中一凛,想到即将完成五音先生一生追求的未遂事业,顿有恍如一梦之感。
张良踏前一步,缓缓而道:“若是公子真想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此时依然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今日垓下之战,我们虽有八十万大军,但真正隶属于我大汉的军队,兵力不过四十万,而韩信的江淮军亦有三十万,加上其它诸侯的十数万人马,看似人众,却形同散沙,难以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若想藉此战胜龟缩于一城之中的这十数万无敌之师,似乎是一种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