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一死战?这恐怕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无论你决战的对象是谁,他只怕都不会来了。”
乐白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却让纪空手心中一惊。
“你的意思是……”纪空手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在今天,在霸上,你都很难见到卫三公子,或者韩信,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会出现。”乐白得意地一笑,目光凝视着纪空手,观察着他应有的反应。
纪空手的脸色不变,但他心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可能!这不可能是事实!对于卫三公子和韩信来说,自己无疑是他们最大的敌人!在如此有利于他们的环境下,他们不可能放弃这个击杀自己的最好机会!”
他的第二个反应则是:“如果乐白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那么卫三公子与韩信现在又在哪里?在干什么?难道说他们要做的事情比毁灭自己还要重要?让自己这个大敌从这个世上消失难道不是他们的当务之急?”
他的思维在这一刻间陷入了迷乱之中,仿佛多了一层淡淡的失落。今日的一战对他来说至关重要,他策划已久,苦心经营,就为了在今天报仇雪恨,让登龙图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上。假若乐白所说真的是事实,那么自己忙活数月,到头来得到的却是不能接受的一场空。
事实上这个计划几乎耗尽了纪空手的全部心血,他花费了不少的时间,将关中一带有劣迹的武林败类一一制服,既有惩恶扬善之心,而更重要的一点是想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让汪别离给卫三公子带一个口信,证实他会在今天出现于霸上的这间茶楼。霸上已在刘邦的势力范围之内,就算卫三公子看出了自己设下的圈套,他也会毫无忌惮地赶来,将自己置于死地。而且以卫三公子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随时对他有威胁的敌人的,即使自己并非如想象中的容易对付,但却更对坚定卫三公子除掉自己的决心。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纪空手都算定卫三公子今日必将出现于霸上,可是乐白何以会给了他这么一个截然不同的信息呢?纪空手一怔之下,乐白就在此刻动了,而且动的很快!纪空手的触觉感到了虚空中的异动,本能地架刀一格。
可是这一格竟然格了个空!没有刀剑迸击的声音,没有气流窜动的现象,一条如鬼魅般的人影竟然掠过这数丈楼面,向窗外窜去。
纪空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乐白的身形虽然动了,却不是冲前,而是直退,竟然是打着逃跑的主意,是以他迎刀一格,只能架空。
不过纪空手认为这一惊还是值得的,这至少证明了乐白是在撒谎!他故意扯一个幌子引开纪空手的注意力,然后趁机而逃,是为了避开与纪空手这等强手强强对抗的局面。
既然乐白是在撒谎,那么也就证明了卫三公子与韩信都已经来到了霸上,而且就在这附近。
纪空手想明白了这一点,脸上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他的笑不仅为自己准确的判断感到欣慰,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乐白没有看到纪空手脸上的笑,也没有时间来看纪空手这高深莫测的一笑,他早在与纪空手说话的空隙,就选择了一条最利于自己逃跑的路线。
一个近乎完美的杀局竟然在纪空手的谈笑之间就已告破,这个残酷的事实在乐白的心中引起了强大的震撼,并且不可避免地让他心生三分恐惧。假若他放手一搏,未尝没有机会,但这突然的惊变已经摧毁了他心中的战意,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与纪空手全力一拼。
他既然下了决心要逃,当然对周边的环境做到了心中有数,并且在短时间内作出了他自认为是最正确的决定,向南突围!在茶楼之上,纪空手占了东面的方位,按理来说,向西逃窜距纪空手最远,最具有希望成功的一条路线,但乐白深谙纪空手用兵之诡异,从一开始就没有这样去考虑,而是选择了向南的路线。
他之所以选择这条实际上是最长的路线,是因为站在这条路线上观战的人是最少的,而且看上去也是最弱的,除了三四个一脸隐忧的江湖汉子之外,居然还有那个看似女人一般的“花蝴蝶”花云。
所以一经决定,乐白便毫不犹豫地起动身形,整个人就像一支劲箭,以超乎寻常的速度飞退而去……
他在飞退的同时,还不时地注意着纪空手的一举一动,看到纪空手挥刀架空的一幕,他甚至在心中禁不住想笑,不由为自己超常的应变能力感到一丝得意。
眼看他就要越过人群,向窗口纵去之际,就在这一刻间,他突然感到自己的身体挤入了一个压力奇大的空间。
这段空间不大,只是到窗口七尺之内的距离。乐白观察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可是现在,他至少感到了有三道杀气在瞬间爆发,直迫自己的要害部位而来。
他的心蓦然一沉,感到自己正掉入一个事先设计好的陷阱中。这种感觉就像是一条毒蛇吞噬着心灵,让他有一种极端的悔恨与恐惧。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看不上眼的这几个江湖汉子,发动了一个让他足以遗憾一生的杀局。
这几个人绝对不像他们外表所表现出来的迟钝,攻势一旦起动,不仅速度奇快,而且杀气十足。每一个人似乎都有非常丰富的临场经验,出手无不极具威胁。他们的剑锋划过虚空,形迹不仅诡异,而且剑锋透发的压力充斥了周遭每一寸空间,就像是一张张开的巨网,正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乐白掩饰不住自己心中的惊骇,惟有出剑!他的剑如灵蛇般在虚空扭曲,极度的恐惧激发了他潜能的极致,一剑划过,竟然格挡住了三件自不同角度、不同路线挥出的兵刃,同时曲身一弓,斜弹三尺,与对方分开了一定的距离。
“好!不愧是乐白!”这三人顿感手臂一麻,没有想到乐白这一剑竟然如此精妙而霸烈,不由得同时喝了声彩。
乐白并不因此而得意,听到喝彩声,他的心情仿佛比先前更绝望了,因为他已看出这三人都是经过易容打扮而成的,同时更听出这三人就是知音亭的“乐道三友”!执琴者、弹筝女、弄箫书生,这三人无疑是当世之中少有的高手,放在平时,以乐白的身手,也许可以与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人一较高下,但若是这三人联手,就算是最乐观的估计,只怕乐白也毫无胜出的概率。
所以乐白想都没想,毫不犹豫地纵身疾退,一扭身,又向楼梯口飞扑过去。
这楼梯口上却站了一个老者,以及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这三人很早就上了茶楼,只是一直都不引人注目,显得有些多余,但在这一刻,乐白感到自他们身上透发而出的凛冽杀气。
这个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吹笛翁,而两个少年乃是他精心培养的笛童。一老二少并肩而立,沉稳凝重,战意勃发,似乎已经算到了乐白会以他们作为突破口。
乐白在空中扭动了一下腰肢,只扭动了一下,随即他的整个人立刻刹住身形,稳稳当当地站在了吹笛翁面前。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一老二少手中的铜笛。
“乐爷的眼力真是不错,一眼就看出我们爷仨是不中用的家伙,所以就毫无敬老爱幼之心,直杀过来。嘿嘿……说不得我这个老头子也要拼死一搏了,万万不可堕了我知音亭的名头。”
吹笛翁故意装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慢条斯理地唠叨着,似是对乐白说,又似是对身边的两个笛童说,可是双眼一翻,抬头望天,又装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倒像是一场有趣的表演。
“如果有谁敢说吹笛翁是个不中用的家伙,那么这个人也实在是狂妄至极了,乐某自问还没有狂妄到这种地步。不过,你既然挡了乐某的去路,那乐某纵然技不如人,亦只有拼死请教了!”乐白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楼上的动静,看到自己孤身一人置于众敌之中,形势之凶险,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他此刻的心态近乎绝望,不知为什么,在他入楼之前,还以为卫三公子的计划十分完美,一旦行动,纪空手无疑是九死一生,难有作为。可是当他进入得胜茶楼时,却发现自己每走一步,都异乎寻常的艰难,受制于人,有一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此刻的楼上,无论是纪空手,乐道三友,还是眼前这一老二少,假若是单打独斗,对乐白来说都有一定的把握,可是在众敌环伺之下,他很难做到心如止水,全力以赴,是以他想以言语套住别人,然后再与吹笛翁一搏。
“所谓无利不起早,难得乐爷这么夸赞,想必是想与我们爷仨干上一仗吧?”吹笛翁识破了他的用意,笑嘻嘻地道。
“若你们定要以众凌寡,那乐某也只好认了。”乐白脸色微红,硬着头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