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空手并非没有见过阵仗的人,但当他看到这道如鬼魅般的影子时,绝对没有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可怕的武功与身法。
他的整个人尚在空中,身形完全不受心意的控制,对方在这个时候出手,无疑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更让纪空手心惊的,是这影子的每一步移动都发出了千百道奇怪的力量,似是有一种分裂之力,扯动着他的四肢向四方伸展,仿佛坠入了一种近乎无法抗拒的漩涡之中。
不过纪空手事先有所防备,是以警兆一生,立时反应。
“杀……”他陡然暴喝一声,手中的七寸飞刀终于脱手而出,如一张硬弓发出的箭矢,向影子袭去,这之间的速度绝对超出了任何人想象的范围。
“影子”正是那神秘人,一惊之下,他似乎没有想到纪空手竟能在无处借力的情况下射出如此惊人的飞刀,而且飞刀所挟带的杀势正好封锁了他前进的线路。
这把飞刀的能量的确令任何人都不敢小视,神秘人自然不愿意为了击杀纪空手而造成两败俱伤的局面,是以他的身形又变,侧身一退,然后再行逼进。
就这一瞬间的耽搁,纪空手人已落地,他以最快的方式调整了一下气息,然后毫不犹豫地出刀。
纪空手还是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在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他惟一能做的,就只有全力以赴。
刀既出,缓慢得犹如蜗牛爬行,一点一点地向虚空延伸。空气中似乎在刹那间竖起了堵堵气墙,一层紧接一层地向来敌逼去。气旋涌动,碎木横飞,尘土飞卷……仿佛这天地之间涌动的不是刀,而是奔行千里、直流而下的重重浪涛……
神秘人的眼中不仅有欣赏之意,同时也多出了一丝惊惧。纪空手的这一刀似乎没有规律,亦不着痕迹,仿佛天外飞来的神来之笔,确有惊天地、泣鬼神的天威,它之所以与众不同,就在于这一刀在不经意间杀出,却出现在了对方最具威胁的地方,至少可以同时控制九段空间,倘若有人胆敢冒进,将会遭至毁灭性的致命一击,更要承受九重不同力道的强压冲击,让每一寸肌肤都在这种分裂之力的撕扯下粉碎成灰。
神秘人非常欣赏纪空手这一刀的玄奇,当然也识得这一刀的霸烈,是以他根本就停止了一切动作,陡然兀立于刀锋带出的气势锋端之前,从容应对。因为他已看出,只要自己不动,刀势也仅此而止,这一刀本就是为了控制自己的行动而发出的。
这将会是一场沉闷而长久的对峙,两个人都将在不进不退之间较量着自己的耐力与心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显然对纪空手有利。
但神秘人却一点不急,就在这一刻中,他却露出了一丝莫名其妙的笑意。
这一笑实在古怪,至少对纪空手来说是如此。他还没有明白这神秘人因何而笑时,却感到自己的背上有一道蚀人的寒芒迫来,其速之快,根本不容他作出任何反应,几大要穴顿时遭受剑气封杀,再也不能有半分动弹。
纪空手做梦也没有想到,神秘人的武功虽高,却不是威胁的真正来源,真正的杀机竟然是来自自己的身后。
纪空手口中吐出一声悲啸,啸声未落,他的心陡然一沉,就如一块千斤巨石从山峰之巅滚落,直坠无底的深渊……
心痛,只有心痛的感觉,虽然背上的几处要穴已被冰寒的剑气刺伤,但纪空手没有感到肉体的痛,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他没有回头去看,也不想回头去看,对他来说,看与不看已不再重要,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情愿一个人躲到一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就像一匹孤狼一样,用舌头去舔抚自己心灵的创伤。
来自背后的人,惟有韩信;能在瞬息之间准确点击对方几处要穴的剑法,似乎也只有韩信的流星剑式。
纪空手终于明白了神秘人何以发笑的答案,因为这位神秘人显然与韩信早有串通,他们的目的,当然是为了登龙图。
如果是栽在别人的手中,纪空手毫无怨言,甚至自承技不如人,但事实并非如此,伤害自己的,竟然是他一直视为兄弟般的朋友,这让他的心在片刻间绞成碎片,有一种刻骨铭心的苦痛。
他相信韩信,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因为他们不仅是共过患难的朋友,而且生死与共,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深厚感情。他自问自己对待韩信可以问心无愧,可是韩信何以会如此对他?难道就仅仅是为了一张象征权势与财富的登龙图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纪空手喃喃自语,声音低沉无力,仿佛在质问着自己。他怀疑这是自己所做的恶梦,根本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实。
“对不起!”韩信人在纪空手身后,根本不敢去面对,只能满怀歉意地道:“纪少,我也是情非得已。”
纪空手心中一酸,脸上却淡淡一笑道:“你还知道叫我纪少?你还有脸叫我纪少吗?亏我待你亲如兄弟,我可以不信天下人,但绝对信任你,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在这种危急时刻,在我背后下黑手的人竟然是你!”他的心中已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除了悲愤,还是悲愤,脸上惟一可以表达的表情,就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冷笑。
“这一切也许就是上天注定。”韩信面对纪空手严厉的指责,心态反而渐渐平静,恢复了他先前的自信。
“这是一个不错的借口。”纪空手蓦然间转过头来,眼中的寒芒如冰棱般冻住了整个虚空,直逼向韩信的眼眸。韩信一惊之下,迟疑片刻,终于将目光与之相对。
“这不是借口,而是事实。凭你我之力去争霸天下,这无疑是一个挑战,也是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我又何尝不想呢?但是我却在无意中窥破了天机,明白在这个世上真正能够得到天下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韩信的眼中丝毫不见愧疚,似乎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奉天行事而已。
“哦,那会是谁?莫非是我身后的这位先生吗?”纪空手语带嘲讽,虽然受制于人,却夷然不惧。就在此刻,门外刀枪声起,神风一党闻到纪空手发出的信号,各自向四周突围而去。
这显然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布局,照月三十六骑担负起隔断纪空手与神风一党之间联系的任务,不让他得到援助,加上神秘人带来的几名高手,在这小店之外形成了一段有效的防护范围。
“我不能确定,但却知道刘大哥也许是其中之一。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搏!”韩信对店外的战局视若无睹,有一种超乎寻常的冷酷,冷冷地道:“我生来贫贱,受人欺凌,是以这一生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出人头地!人生便像是一场豪赌,只是我再也输不起了。”
纪空手皱了皱眉,摇头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我不怪你。你既已下手,便把我杀了吧,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处于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所谓哀大莫过于心死,自韩信出剑的刹那起,他们的这份兄弟之情便算彻底破裂。对纪空手来说,仇大莫过于杀父,恨深莫过于夺妻,背叛友情无异于杀父夺妻,此仇不报,非君子也!韩信的心中陡然一寒,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最了解纪空手性格的人,应该就数他了,他当然不会不知道纪空手的本性,惊惧之余,他的心中已起了杀心。
看着韩信眼中的那一丝凶光,纪空手微微一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距离死亡如此之近,他无惧无恨,只是后悔自己认错了人,以至于会有如此悲凉的结局。到了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过来,乐白既有那一半绿玉坠,当然是问天楼在入世阁中的卧底,只是他此刻才想到这些,未免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