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空手提着一包药膏溜出城门,寻到韩信时,韩信正背靠大树,一个人怔怔出神。
“韩爷,表演精彩,大功告成。”纪空手悄悄地行至他的身后,笑嘻嘻地道。
韩信吓了一跳,手已按住剑柄,要不是他觉得声音耳熟,只怕便要动手。
“韩爷,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大义当前忍辱负重,真的从高胖的胯下钻了过去。当时我还在想,你若忍不住这一口气,我们就要彻底玩完了。”纪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伸出大拇指来,由衷地表示佩服。
韩信一听,气便不打一处来,骂道:“你没完,我可完了,从今以后,我可没有办法在这淮阴城混下去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嘛。”纪空手装出同情的样子,一脸无辜地道:“我也没想到这高胖有头没脑,玩得兴起,便节外生枝,随意发挥了。不过这样也好,多收了他二十两‘创意费’,也算是个补偿吧。”
“真的?”韩信的眼中一亮,神色已经缓和了不少。
“还煮的呢,我们两兄弟谁跟谁,难道我还会骗你不成?”纪空手得意洋洋地取出银子来,笑眯眯地道:“有了这些银子,已经足够让刘邦那小子治病疗伤了,只要他的伤势痊愈,嘿嘿……我们可就是他的救命恩人,以后想不发达都不行啰。”
韩信并没有因此而高兴,反而脸色一凝,摇摇头道:“只怕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刚才我之所以要忍受这胯下之辱,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我看到了那天我们在河滩上遇到的那位军爷。”
“什么?”纪空手跳了起来道:“他可发现了你?”
“这倒没有。”韩信道:“不过,我想这是迟早的事情。你想想,他既然见过我们,又知道我们来自淮阴,凭我们两人的名头,他要打听到我们的底细还不是小菜一碟?”
纪空手不得不承认韩信的分析不无道理,同时也意识到了目前形势的严峻,但是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疑团:那位军爷既然是奉令捉拿刘邦,又何必背着官府,搞得这般神秘?
他看看天色,知道时候不早了,心系刘邦的安危,赶紧启程,两人沿着一条灌木丛中的小道赶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正准备进入一片密林,突然有一道凉风平空而来,冷飕飕的,令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
“纪少,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韩信回过头来,望望身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的背上已有冷汗渗出。
“我也觉得奇怪,总感到有人在背后跟踪我们一样。”纪空手压低声音道。
两人躲入林中,侧耳倾听,过了半晌功夫也没有听到除了风声之外的任何声音,两人都松了一口大气,相视而笑。
“这就叫做贼心虚。”纪空手自嘲地笑道。
“我们是贼吗?我怎么觉得我们就像是两个救人于危难之际的大侠,难道不是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一前一后向密林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纪空手与韩信完全靠着记忆找到了一棵千年古树。古树树围两人合抱犹难抱住,树中有洞,刘邦正是被他们藏匿于此。
纪空手与韩信能够发现这个树洞,纯属偶然。今年春天,两人相约出城打猎,追着一只野兔不放,直到野兔钻入这个树洞,才被他们围而歼之。那一天遇上刘邦之后,他们对这树洞记忆犹新,便不约而同地将之视为藏身之处。
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刘邦从树洞里抬出,平放在厚草地上,摸了摸刘邦的鼻息,觉得渐趋平稳,不由放下心来。
“这刘邦肯定是一个内家高手,人在昏迷之中,尚可凭着气息补养生机,真是奇妙。倘若再敷上‘回春堂’的灵丹妙药,只怕要不了几天,就可以痊愈了。”韩信取出那一包药膏,谨遵叮嘱,内用的内用,外敷的外敷,忙了好一阵子,才算完事。
“那是。你也不想想,我只对刘夫子说了病人的特征,他就这点药要了我十两银子,而且还只管三天,如果没有奇效,我还不把他‘回春堂’的招牌砸了?”纪空手得意地一笑。在他的记忆中,一出手便是十两银子的大手笔,他倒是看到过,从来就羡慕不已,难得自己也这么出手一回,若不炫耀一番实在可惜。
韩信坐下来歇了一口气,道:“现在银子是有了,这淮阴城只怕我们也难回了。我呢,是没脸回去,而你是不敢回去,那鞠弓也不是一个好相与之辈,倘若事后回过神来,难保不找你麻烦。”
“这你就不用为我操心了,我堂堂纪少自从一生下来,就从来不知道什么叫麻烦。”纪空手听出韩信话里的好意,拍拍他的肩膀,老气横秋地道。
“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就在这时,韩信的脸色陡然一变,努了努嘴,眼睛望向了纪空手的身后。
纪空手根本不知道在他的身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以他的敏感以及对韩信的了解,他知道韩信不是在开玩笑。
他的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丝丝冷汗,蓦然回头,只见在他身后的草地上,斑驳陆离的树影显得阴森惨然,枝丫横斜间,有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那里,犹如一个不散的阴魂。
空气变得沉闷之极,无论是纪空手,还是韩信,都感到有一股莫大的恐惧漫卷全身。此时此刻,阴魂鬼怪已不是最可怕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最不想遇见的是人。
“你是谁?”纪空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恐惧压制下去,然后问道。
一阵微风吹过,那条人影顿时在飘摇中不见。然后便听到一阵风声从林间疾窜而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健汉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你们就是纪空手与韩信?”那人微微一笑,似乎并无恶意,但纪空手一看他的身形如此快速的移动,就算明知他是敌人,也只有任其宰割。
“没错!你能知道我们的名字,就说明你也是道上的朋友。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还未请教阁下的大名?”纪空手双手抱拳,装成老江湖的模样,显得不伦不类。
其实他无心知道对方究竟是谁,他只想拖延时间,寻找对策。但是一时之间面对这样的高手,无论是打还是逃都非良谋,倒让纪空手顿有无计可施的窘迫。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刘邦的朋友,而非敌人,这是不是已经足够?”
韩信摇了摇头道:“空口无凭,谁敢相信你说的就一定是真话?”
那人不动声色,伸手在空中一抄,便见他的食指与拇指之间平空多出了一把七寸飞刀,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散发凛凛寒意。
刀现虚空,透发而出的杀气使得林间的气压陡增,纪空手只感到来者就像是一堵临渊傲立的孤崖,气势之强之烈,让人有一种无法企及之感。
他还知道,只要来人出手,他和韩信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死路!
“这刀也许可以证明。”那人冷冷笑道,笑声中自有一股傲意。
“嗖……”刀已出手,宛如一道闪电破空而出。没有人可以形容这一刀的霸烈,但每一个人都感到了这一刀飞泻空中的杀气。
纪空手与韩信同时感到呼吸不畅,仿佛有窒息之感,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噗……”飞刀射中了纪、韩二人身后的大树,刀锋没入,刀柄震颤,发出嗡嗡之声。
纪空手与韩信转过头来,顿时被眼前的情景震得目瞪口呆,似乎不敢相信这是人力所为,带着疑惑的目光重新盯在了那人的脸上。
“你们既然是刘邦的朋友,就无须害怕,我使出这一刀来,只要想证明我就是樊哙。因为樊哙的招牌绝技就是飞刀!”那人将纪、韩二人的讶异尽收眼底,笑了笑,然后非常真诚地道。
“樊哙?”纪空手与韩信同时惊叫了起来,简直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在他们看来,樊哙的声名远远要大于刘邦,他们也是在了解樊哙之后才知道刘邦的。这并不表示樊哙的武功就一定比刘邦强,名气就一定比刘邦大,而是纪、韩二人在淮阴城拜的老大文虎,恰恰是樊哙的乌雀门在淮阴设下的一个坛主而已。他们经常听文老大吹嘘,自然而然地便对樊哙之名早有仰慕。
“属下叩见门主!”纪空手一拉韩信,两人跪下,连连磕头。
樊哙怔了一怔,豁然明白:“原来你们是跟着文虎的门人。”他伸手扶起纪、韩二人,然后走到刘邦身边,俯身查看。
半晌过后,他站起身来道:“你们跟着文虎有几年了?现在做的是什么职事?”
纪空手道:“我们其实也不是文老大手下的人,只是借他这块招牌,在淮阴城里瞎混。”
“哦?”樊哙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们怎么又救了刘邦呢?”
纪空手赶紧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边说边注视着樊哙的脸色。樊哙却喜怒不形于色,只是专心地听着,听完之后,方才重新打量起纪、韩二人。
“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一念之慈,不仅救了刘邦,也是我乌雀门上千子弟的大恩人呀!”樊哙突然跪下,在地上叩了一个响头。
纪空手慌了手脚,便要来扶,谁知入手处仿如大山般沉重,樊哙的身体纹丝不动。
“哎呀,这可使不得。”纪空手与韩信大惊之下,急得直跺脚,好不容易扶起樊哙来,纪空手心中奇道:“我不是救了刘邦么?怎么樊哙倒给我叩起头来,难道说刘邦与乌雀门也有渊源?”
樊哙道:“其实你们说的那位军爷,乃是郡令慕容仙手下的一名将军,名叫萧何。若不是他来通风报讯,我又怎会知晓你们救了刘邦呢?你们在八方酒楼设下的骗局我都一五一十地看在眼里,的确不错,很有头脑,我很欣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