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白宁光伯父吃完晚饭,雪明就准备动身离开,孤身一人回衡阴拜年。
父女俩一听,立刻就不高兴了。
白子衿问:“你不带我一起去啊?”
白宁光追问:“不留一晚上?我听闺女说,你修东西又好又快,我还想麻烦你帮个忙,帮我修修玩具呢!”
雪明脱下外套寒衣,与小七解释着:“你留在家里陪陪伯父吧,我俩的时间很多很多,你俩的时间很少很少。”
“哦...好...”小七撇撇嘴,跑去厨房刷碗。
“至于伯父你的玩具...”江雪明卷起袖子,从沙发下拉出工具箱:“给我看看吧。”
白宁光立刻喜笑颜开,从卧房里拽出来一个大纸箱子。
江雪明定睛一看——
——好家伙,全是玩具枪,足有二十多支。
有二零零五年的文物,也有二零二五年的贵物。
有些声光玩具按下扳机能听见“爸爸的爸爸是爷爷”这种怪声音。
这些坏掉的宝贝都被白宁光收藏起来,一直舍不得丢。
江雪明看见这些东西就开始挠头,说实话这还算他老本行——在红磡卖牛杂的时候,射击靶场里有许多GAS竞技手枪,在军警眼里就是玩具。
雪明会修这些东西,一看就能看明白结构。
“伯父,咱不是有钱吗?你要在家里搞军火展我理解,搞文物展我不理解。坏掉的小物件扔了买新吧?”
白宁光立刻拍着胸脯说:“不行!这些都是我的宝剑!”
江雪明诧异:“难不成它们还有战绩?”
“当然有了!”白宁光笑嘻嘻的说:“你看这个!”
从纸箱子里捣鼓出来一条SVD塑料枪。
“小七出生那年,我买的,我就去林子里打鹧鸪和麻雀,别人用铅弹——我买不起气枪,就用这个打,打回来给春香炖汤补身子。”
江雪明惊呆了:“叔叔,这玩意可不兴修哦——放现在是违法的。我要修了,也算制造枪支罪。”
“我不要你把它修好,我就想它能漂亮起来...”白宁光抚摸着SVD的镂空塑料木纹托,得亏这是塑料件,不然传到今天应该是烂光了。
“了解,复原模型是吗?”雪明从老丈人手中接走SVD,开始拆解。
“对对对...”白宁光看见江雪明拆玩具的手法,不像是在瞎胡闹,立刻眼睛都亮起来了。
他连忙拿起另一支手枪,是缩比模型。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部都是铝合金的M1911。我花了好大力气才买到的。”
江雪明拆卸玩具清理灰尘霉斑,从厕所拉出来一个大脚盆,倒上蓝月亮洗衣液,把零件都丢进去,拿起海绵就开始擦。
他伸长脖子,去看那支不过巴掌大小的M1911,像是儿童款。
白宁光兴奋的说:“这是买给青青的,是她十岁的生日礼物。”
江雪明:“怎么想起送这个?”
“我要教她安全出枪,携行习惯,快速换弹。”白宁光解释道:“当时市面上只有锌合金这种烂铁卖,小孩子摸多了不长个——我托人去模具厂求了好久,才弄到铝合金的缩比模型,什么都打不了,就只能退壳玩,你看...”
说罢,白宁光宽厚的手掌拉起套筒,立刻就从抛壳口蹦出一颗颗塑料弹模。
可是这玩意上了年头,抛壳功能也不太利索了。
白宁光埋头捣鼓了好久,也没能把弹壳取出来——
——雪明伸手过去释放弹匣,重拉套筒,弹壳就乖乖听话,从握把落了出来。
白宁光喜笑颜开:“好耶!这个能修好吗?小江?青青当时拿这个出去玩,好多小朋友都羡慕死了。她同学要来抢——”
说道此处,宁光阿叔立刻出枪瞄准。
“我就看见我女儿‘嘿!’的一下把人推开,举枪哒哒哒哒哒,装模作样的。然后啊...然后。”
宁光叔叔笑嘻嘻的,却开始喘气。
“然后她就说——坏东西,不许抢劫。”
雪明从桌上抽纸,送到伯父手边,“别哭。大过年的。”
“我特别高兴,我...”白宁光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觉得特别特别好——小江,我一想到那时候,我还年轻的时候..春香也没有走,经常会回家看看。我们没有离婚。”
江雪明没有说话,只是熟练的解锁套筒,将生锈的铝件都看了一遍,要修复恐怕是很难了。
冷冰冰的金属——不像塑料一样的爱情,不像爱情那样塑料。
如果只是尼龙或ABS这种玩意,用光固化树脂或汽车腻子缝缝补补就能弄好。
铝合金是很难很难生锈的,它密度低,容易氧化,磕碰生锈,都是不可逆的损伤,如果真要像白宁光叔叔说的那样,将它复原,恐怕得回炉重造。
雪明端详着这支玩具——或者说,这支玩具模型。
他依稀能记起,小七的乘员证件上,那一大摞备注说明里,并没有作战技巧的相关训练。
也就是说——白青青从来没接受过车站武装雇员的正式训练。
她在使用ASH-12时,持枪姿态非常标准,连续射击时哪怕手掌皮肤崩裂出血,站立姿态也没有变形。
恐怕这一切,都是白宁光叔叔从小到大用玩具枪教给小七的珍贵技能。
现代玩具的使用方法非常简单,武器一定是越来越便捷,越来越易于上手的。现在去抖音都能看见十来岁的小朋友拿模型玩具,练习快速出枪。
某种方面来说,这个孩子王传授给孩子的爱好——救了小七无数次,也救了雪明的命。
“能修好吗?”白宁光擦干净眼泪,眼睛里重新有了希冀的光:“能吗?可以吗?”
雪明点点头:“可以。”
白宁光紧接着从纸箱里抽出一条八一式模型。
“这个——这个是小七还没出生的时候,南斯拉夫大使馆被美国人炸了,我和陶河派出所的朋友们气得流泪,我感觉自己很无力,很无能,就跑去砍树,砍下来的木头又不知道干什么用,就削了这么一条枪。”
木料已经朽光了,从内部预埋的钢筋来看,当初宁光叔叔可能真的想拿着这玩意上战场当诱饵目标,它的枪型非常正——哪怕烂缺了几个角,俄式导气的血统还在,一眼就能看出八一式的样子。
不等宁光叔叔问。
雪明立刻说:“可以。能修好。”
紧接着,宁光叔叔从纸箱中抽出一支九五式。
是五年前的玩具,打树脂凝胶的电动发射器。
“五年前我买的这玩意,做工很拉胯——是从淘宝上搞来的,我年纪大了,中印边境冲突的时候,我听见边防战士流血牺牲的事情,就跑去派出所捐钱——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他们也不要我的钱,只和我说,多吃多睡身体健康,时刻准备战斗。”
白宁光抚摸着九五式的无托式机匣。
“于是我就买了这个...”
江雪明拿到手一看,边拆边说。
“它的齿轮组已经坏了,塑料齿轮拉动气筒来发射树脂胶球,胶球的碎片很容易落进高速旋转的伞形齿里——这个好修。”
白宁光连忙挥手:“不不不,我不要你修这部分。”
江雪明疑惑:“为啥?”
白宁光神情严肃:“现在好多小孩子拿着这个乱打,我买它,不是图它能打什么东西出去,而是让我这个工人,感受感受边防战士持枪站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