鏖战大乘期雷劫成功后,厉蕴丹确实飞升成仙了。只是她素来大胆,抱着“大不了用复活甲重回太乙天墟”的念头,说搏就搏。
以天地为鼎炉,以自身为材料,以雷劫为厉火,她顺利改造体质、一跃登仙。之后仙气回笼、天象归一,她饮下圣药,于“仙人”的基础上返老还童。
是以,哪怕境界全失、修为骤消,她仍是名副其实的仙人。饶是身在凡间,她一呼一吸间俱是先天灵气,还能从食物中汲取最本真的养分成长身体,只消时日足够,她就能从“一无所有”重返真仙之境。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时间还很长,厉蕴丹不着急。
然而从三百岁重回三岁还是有些不便,这三头身小胳膊小腿的,竖起来还没剑高,万一遇上不怀好意的人,难道要她跳起来踢他膝盖吗?
委实难看了点。
所以,她得找个监护人。
凭游历所得的经验看,若是找生活在修真大界的人作监护人,风险很大。他们的生存环境灵气充裕,故而衍生出的能力千奇百怪,什么七窍玲珑心、识魂天轮目、点石成金手……只有她想不到,没有他们变异不了。
搁那儿过活,没准等不到长大就被某个大能识破了真身,抓去煲汤喝了。
而活在人间则不同,虽说风险依旧有,但都不致命。凡人中也多有能人异士,可杀伤力和威胁性终归没有修士大,只要她能苟过十年,往后的日子便海阔天空了。
真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要靠“苟”字诀过日子……
不过,这体感也是新鲜,她不排斥就是了。
时间如流水,眨眼五日过。不得不说,米希雅的办事效率是很高的,在给主人找监护人这点上,她做过十成十的功课,即使厉蕴丹对她说“随意”,她也绝不会怠慢。
据她对人类的观察和对人性的了解,她发现古代人重男轻女、有失偏颇。若是将主人放在寻常百姓家,他们多会拿她当童养媳;若是将主人放在皇宫氏族家,他们多会拿她去联姻。
且,就算安置在没娃的人家也不安全,要是他们不做人,把主人卖了怎么办?要是遇上饥荒,他们拿主人煲汤怎么办?
太可怕了!她决不允许主人吃这种苦——
米希雅:“主人,请让米希雅抚养你吧!”不禁掂了掂手里的“糯米团子”,实在是爱不释手。
厉蕴丹:“打住,找人。”
她有预感,要是同意让米希雅养她,她绝对会把她养废的。
这兆头已经出来了,她整天抱着她,连片叶子被风吹到她面前,米希雅都要开启最高警戒,想来路上遇到个宵小,她的光炮就收不住了吧?
米希雅遗憾道:“我明白了,主人。”
没多久,米希雅表层的以太金属变幻,化作一位面貌普通、衣着光鲜的妇人。她进了小城一趟,带出通体油润的羊脂玉一块,再往上镌刻“厉蕴丹”三个字,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接着,她飞了趟大世家,开仓取来布料精致的小衣几套。将厉蕴丹打扮仔细后,米希雅估算好来者与她的距离,随即将厉蕴丹放在官道边。
不多时,两匹骏马飞驰而来,米希雅看中的一对男女正朝大城进发。
他们已有四十多岁,但因都是习武之人,面上非但不显老态,反而年轻依旧。男子背负大剑,生得成熟英俊;女子身负红绫,长得妖冶迷人。愈靠愈近,他们发现了官道边的厉蕴丹,待女子抱起她,瞧见她身上的玉佩时,秀眉微扬。
她说:“瞧着是达官贵人家的孩子,也姓厉,倒是跟你有缘。”
男子大笑:“居然也姓厉,这姓氏可少见了!”
女子的眼神幽深起来:“是啊,既是如此有缘,不还回去也没关系吧?你们中原人对女孩儿总不珍惜,不像我们苗疆,若得女儿便欢天喜地……阳哥,我想要这个孩子……既是被我捡着了,就是我的了。”
男子叹了一声:“先进城吧。”
这二人便是米希雅为厉蕴丹选中的父母,两人武力值颇高,经济实力也不差,足以保她平安长大。
男子名为“厉正阳”,在二十年前是“重霄派”首席弟子,擅用大剑、武功高强,是被一众正道人士看好的下一届武林盟主人选,可惜英雄难过美人关,门派让他去苗疆诛灭魔教,他倒好,捉了魔教圣女返回中原,结果路未过半,魂被“妖女”勾走了。
女子名为“蛮朵”,小名阿曼,在二十年前是苗疆“蛊鼎门”的圣女,擅用红绫、更擅使毒,她本是被门主看好的下一任门主,可惜男色误事,在一番你逃我追、谁怕谁的“争斗”中,她与这中原小子有了私情,且这感情于世不容。
而后分分合合十年,两派见实在拆不散他们,也只好作罢了。至此,二人离开各自的门派浪迹江湖,眨眼又十年,恩爱如初。只是早年阿曼用毒伤了身子,因此他们相伴二十载,膝下无所出。
不想天赐一女,生得冰雪可爱,带回只三天,两人就待她如珠似宝,要星星不给月亮,几乎宠上了天。
三天前,厉正阳还义正言辞:“阿曼,我们总得找找她的生身父母。”
阿曼骂道:“能把孩子丢在官道上的父母找来作甚?我就是她的娘!”
三天后,厉正阳更义正言辞:“阿曼,你说得对,我就是她的爹!”
阿曼笑道:“你这杀千刀的死鬼总算想通了。”
厉蕴丹:……
这俩夫妻一个有剑庄,一个有药坊,日子过得还算富裕。只是二人比起经营更喜欢浪迹江湖,热衷在林间过夜,以打猎为生,与动物相伴,是以她的幼崽生涯谈不上难过,但也……并不好过。
原因无他,夫妻俩初为父母总是新鲜,孩子就是拿来玩的,可苦了她了。
阿曼抱着她,指着一只蝴蝶说:“来,小丹,跟着娘一起念——蝴蝶。”她用内力拨动空气,将蝴蝶圈在她面前,“来,一起念,蝴——蝶——”
厉蕴丹是不想念的,奈何阿曼为人锲而不舍,她打定主意要把孩子带出“被抛弃的阴影”,可谓是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鼓励她开口。
无法,厉蕴丹只好跟着念:“蝴蝶。”
然后她一下子被阿曼举高了,又被放下来亲了一脸。接着,阿曼抱着她转圈,乐得大笑:“阳哥,孩子会说话了!好清晰啊!她是个天才!”
厉正阳从阿曼手里接过她,抛上天再稳稳接住:“哇,天才!来,叫阿爹。听着,叫我爹!爹——”
厉蕴丹:……
没多话,她一脚丫子踹到他鼻子上。谁知厉正阳挨了这一记只愣了会儿,没过多久大喜过望:“长得真结实哈哈哈!一定抡得动大剑,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啊!”
“啊,天才!”举高高。
厉蕴丹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但是……
老实说,在皇宫长大的她没有正常的童年可言。也是再度变成孩童被两夫妻带着,厉蕴丹才明白孩子有孩子的活法,原来她的“童年”也能有父母长时间陪伴,能不管不顾地撒丫子奔跑,能拥有正常的朋友,甚至不需要背负任何“皇室荣耀”。
与厉正阳和阿曼一起生活,她的童年是另一种样子。
比如他们在村中借宿,她会提一根棉线与孩子们去捉龙虾,或是下水骑在水牛背上,慢悠悠地渡过小河。夜间的蛐蛐,树上的知了,田间的长虫,凡是遇到猫嫌狗厌的孩子时,它们都“无一幸免”,就连院落中的公鸡都要被扯掉几根毛。
末了,他们只会问她玩得开不开心,却只字不提她搞坏农家篱笆墙要赔多少。
他们会抱着她用轻功飞掠高墙,告诉她记住飞的感觉;他们会在她不小心跌倒时鼓励她爬起,但不会伸手扶起她;他们不介意她玩水还是碰火,只要求她记住每一样事物的触感;他们不会说这不能做、那是规矩、不可如此,只是时常说“再大胆一点”、“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
但好景不长,纵使规矩都是用来打破的,可她长到五岁,该开蒙还是得开蒙。
阿曼夫妇这会儿倒是办起了“普通人”,他们在小城买了座小院,就在学堂边上,日日学着农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并给教书的秀才塞了束脩,给她挂上一只蓝色的书袋,对她说要尊重夫子,好好上学。
背着小书包的厉蕴丹站在学堂外,听着里头的朗朗书声,看着小娃娃们摇头晃脑、大声诵读,不禁陷入了漫长的沉思。
她也要这样吗?
这就是“黑历史”吧?
厉蕴丹:……
她该庆幸队友们看不到吗?不,首先庆幸无涯宗的“孝子贤孙”们看不到吧。
……
阿曼夫妇之所以愿意安定下来,除了想给厉蕴丹开蒙,便是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教她习武。
别家的院子里不是种菜就是养鸡鸭,独独他们院中竖起了梅花桩,放了水缸和小桶,只等厉蕴丹每日下学练基本功。
扎马步练下盘、踩梅花修身法、提水桶锻力气,两夫妻都觉得五岁小孩会撑不下去,多会哭闹不休、撒泼耍赖,为此两人还想好了一大堆苦口婆心的说辞,就等着厉蕴丹表现出以上特征——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厉蕴丹是块天生的练武奇才。无论是半个时辰的马步还是身法,她都是扎扎实实地完成任务,日日如此,毫不松懈。
只半月,厉蕴丹在修习“云中漫步”这门轻功时已“小有起色”。当着两夫妻的面,她从一个梅花桩上腾起,再轻盈稳妥地落在另一个梅花桩上,直震得两夫妻一愣一愣,完全看傻了眼。
阿曼猛地转头:“你教了她轻功?”
厉正阳:“你教了她心法和内功吗?”
“我教了。”
“我也教了。”
可他们只是要求厉蕴丹记忆,还想着逐字逐句给她解释,却不料这孩子无师自通,居然把这三样东西都融会贯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