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大团队同处一个试炼场,于他人的体感是“避其锋芒,礼让三分”,于厉蕴丹的体感是“争锋相对,寸步不让”。
一场流星雨,天降黑甲兽,当身处各地的造化者骤发技能,当击中怪物的技能荡开波纹,当数不清的能量波汇聚在天地之间,她仿佛看到群雄争霸的盛景,竟是升起了逐鹿中原的豪情。
既是“万中无一”的难度,既是“全球战争”的开场,既是“团队争霸”的缩影,那隐瞒身份、藏于幕后的策略并不现实,唯有走到人前、凝聚人心的阳谋更占上风。
以试炼场为棋盘,以原住民为棋子,强大的造化者将是棋局中真正的操盘手。
她能看到,这里人人都有智能手机,个个兼具录像设备,活人或许会被灾难吓傻,可工具绝不会突然罢工,它们仍会忠实地记录一切,再在事后由回过神来的人类详细品鉴。
如此,在杀不完目击者,砸不光录制品的前提下,她的团队也好,别的团队也罢,他们的战斗力与特殊性都会被罗列在案,迟早被人评头论足。
左右避不开,人心又慕强,万一团队在初战的表现中不如他人,那原住民多半会朝另外的团队聚拢,成为受他人驱策的棋子。
而她作为上位者,深知这类其貌不扬、名不见经传的棋子有多危险。
只要他们被大团队洗脑,就能轻而易举地分布在每一个地方,用一双双眼睛注视着各大团队的一举一动。或是往他们茶水中倒点毒药,或是窃取他们的机密情报,这些棋子总能无声无息地完成任务,可谓防不胜防。
她无法做到根除每一枚“劣棋”,毕竟大局当前,她做不到面面俱全。但她可以增加己方的棋子,唯有棋子能“杀死”棋子。
因此,不必隐瞒了,尽可能地肆意一点,再肆意一点!
战场瞬息万变,她的考量便以“改变”应万变。回首,见大学城方向万剑归宗,她就知道有谢此恒作后方,另几个队友不会出事。这么一来,她倒是可以放手一搏。
“米希雅。”厉蕴丹张开芥子。
“我在。”
“把天上的怪物杀干净。”
“是。”
天启ai直接进入杀戮模式,顷刻化作一道流光冲上天际,去往团队顾及不到的城市边缘,牢牢守住外圈防线。这“生化铁甲”等级为丁,实力比丙级的米希雅逊色不少,故而厉蕴丹不担心她的安危,转而换神弓为横刀,运转炽阳道。
山间树下设备零落,崴脚游客面色惨白,在七零八落的电筒光照下,他们三五成群缩在一起,正用又惊又惧的语气朝厉蕴丹喊着:“你谁?我靠,你是神仙吗?”
大风起,拂乱厉蕴丹的长发。
下一秒,她逆风飞行朝天而去,双手握住横刀转向身侧,在因果目的凝视下,她看见了一道能将大半“生化铁甲”一刀两断的“果线”。它是血色的,正随着这批怪物的逐渐下坠而渐渐淡去。
显然,“果线”颜色深浓时成功率高,颜色转淡时成功率低,是这样吗?
那就不用等了!
双手握刀,厉蕴丹倾化神后期一击之力,沿着“果线”劈出刀光遮天之势。
这一刀是炽阳道下篇的“雷火合真”式,主以雷电之迅捷、烈火之刚猛做到对敌时的一击必杀,为横切劈斩的招式。又因杀伤力大、波及范围广,厉蕴丹鲜少用它——确切地说,比起单打独斗,炽阳道更适合横扫千军,尤其是在开阔无障碍物的高空战场。
是以,雷火合真一出,整片天空被刀光点亮。
化神大能的真炁随刀势掠过天空,一瞬将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流星”斩成两截。粘稠的血液来不及撒下,怪物的尸体来不及挂上高楼,就在真炁的席卷中化作齑粉,挥洒于层楼之间。
有箭矢从身后飞来,贯穿左前方的另一只怪物。
厉蕴丹侧过脸,看见应栖雍站在大厦楼顶放下弓,转手拔出绑在小腿上的匕首,三两下跃下高楼,跳到在大马路上肆虐的怪物身上,再一击贯穿它的头颅。
已经有怪物落地了?
之后,他站上一辆巴士车顶,再次拉开长弓射杀怪物。阿努随后赶到,与应栖雍一同在市中心掠场,杀得大开大合、毫不留情。
人们在尖叫,警车在呼啸。大学上空万剑回旋,形成一条巨大的剑气风暴,将所有砸进风暴中的怪物尽数绞碎。大天使的净化之力在远方亮起,而海妖的冲击声波从山顶传来……高空落下的怪物偏离了方向,它们被海妖的声线所惑,朝厉蕴丹这头集聚。
厉蕴丹看向后方的纪元桃,只见她一头黑长直的头发化作张扬的赤红,声波震得林木簌簌、鸟兽惊飞,空气中形成一浪盖过一浪的“声势”,似要将怪物们全部碾碎。
可惜,这是在陆地,不是在海里。海妖的力量上岸会折半,除非她进化成“海皇”。不过,就算只是辅助,纪元桃打得也极好。
能引怪就很不错——
厉蕴丹转过刀花,振去刃面的尘埃。静心凝神,她冲聚成堆的怪物再开一刀!
“轰隆隆!”
高空炸裂,白光撕裂夜幕的漆黑。在人类的呼啸和尖叫中,卫星与录像纹丝不动地记录画面,又在能量波冲来的那刻屏幕皆碎。
谢此恒变幻手诀,就见万剑变更了转动方向。它们顺着化神真炁的转向一起转动,在“顺势”中将这股力量渐渐化去,只是后劲依旧很大,形同十二级台风过境,把天台上的学生全吹了出去。
“啊啊啊,救命——”
齐怿宇抓住金嘉云,单手掷出一枚飞镖擦过他的衣领,将他钉在墙面上。又连续投掷飞镖把人一个个“锁死”,再甩出长鞭把飞出去的人全拉回来。
结果千虑必有一失,谁也没想到胥望东下盘不稳,居然也会跟着起飞。在一众学生震惊的眼神里,大魔法师·胥望东毫无体面地飞了起来。
金嘉云大惊失色:“五哥!不好了,四哥他飞了!”
“魔法师会飞不是很正常的事……额?”
回头一看,三观震动,原来这个飞不是那个飞。齐怿宇一把甩出鞭子缠住胥望东的脚,谁知风一停他就做起了自由落体,“砰”一声砸在教学楼的阳台上,脸朝瓷砖的那种。
鼻血倒挂,胥望东晕了过去。
待齐怿宇把胥望东“钓”上来,金嘉云的呐喊就没停过:“四哥、四哥你振作一点!你不能死,四哥——”
谢此恒往下扫了眼,只觉得他们十分吵闹,他是半点不想飞下去。
罢了,就停在上空吧。
这个名叫“厚德大学”的小宗门既没有护山大阵,又没有元婴长老,有且只有土木工程的四台挖掘机有一战之力,怎么看都很不利。偏生他们在此地落脚,善因需结善果,在她没回来之前,他守着便是了。
过不多时飓风散去,谢此恒收拢庞大剑阵归于一把,再坐于剑上浮在半空,就此打坐起来。
他不管下方凡人的议论、拍摄和惊呼,只管静心、敛目和修复。
作为天纵奇才、千年剑仙,他早习惯了各种注视的目光,早听惯了或好或坏的评价,而旁人如何做、如何说都与他无关,毕竟百年之后,他们魂归黄土,他却还是剑仙。
永恒之人不为一瞬之物停留,人间繁华不过刹那,唯有修炼贯通古今,这是他之道。
只是……
当化神期的刀修掠过长空,来到他身边时,他终是打断了修炼,睁开眼看去。
厉蕴丹:“被你杀死的‘圆球’是什么东西?”
谢此恒:“投放魔物之物。”
厉蕴丹颔首,表示知道了:“如果有造化者上门挑衅,打伤即可,不必取其性命。”
“为何?”
“这世道不兴杀人,既然要呆上十一年,暂且顾全大局。”厉蕴丹道,“你我是不惧与世为敌,他们不能。另外,我还有账要算,莫坏我计划。”
两指一动,她夹着一张写满交易的纸。这是她从僵王试炼场收获的活人买卖名单,不少团队的大名赫然在列。
“有些团队买人上瘾,迟早会对这个试炼场的凡人出手。届时,若有大势力为了拉拢他们而掩盖他们的罪行,受害的凡人又能去何处找理?谁能管这闲事?”
厉蕴丹道:“我们得站在‘正面’,谢此恒。”
“如果你出剑杀了人,即使你宰的是自作孽的造化者,在凡人眼里你也与魔头无异。到那时,他们受尽委屈也不会找你伸冤,只以为你与造孽的人是一丘之貉。”
“可要是我们一直站在‘正面’,很多线索不劳我们寻找,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她要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飞龙团的据点,而受害的原住民将是最大的助力。她深知部分造化者毫无底线、人品低下的真面目,甚至断定他们耐不过三月就会原形毕露。
她必须与他们划清界限,免得队员受到牵连。她必须让团队独立在外,才能获得更多的主动权。以及,她必须站在“正面”,才能引来个别高序列。
闻言,谢此恒颔首:“我记下了。”
厉蕴丹这副“算计彻底”的模样倒与剑宗的掌门很像,也是一样的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只是比起看掌门算计人,他还是更愿意看她算计……嗯?
心跳漏了半拍,谢此恒略有些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