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看再说吧。就不知道再过一阵，这些人会不会全都变成女真死人……”曹凛一点也笑不出来，他咬着腮帮子，含混地说。他领的令，原本是北上去探女真人虚实，却不曾想，才杠杆走到北安州，前路便已经被那些行尸走肉淹没。与之相比，身后的那几百个拦路的行尸，看起来竟然也居然可爱了很多。
“怎么样？能赢么？”方文凑过来，他似乎也是怕得紧了，刚刚在城楼的军械库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柄刀，这雪亮的刀光配着他书生气的脸，在这肃杀的孤城之上，让周围一圈军汉看得总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行尸？还是那些女真人？”
“当然是女真人，他们虽是蛮子，好歹还是人。”方文有些恼了，他也不知道那些家伙究竟是在开他玩笑，还是真的脑子没有转过弯来。
“那可说不好……这些东西没有什么脑子，单对单的话只要不是自己先怕了，你这探花郎也能轻易了解一个两个。只是这东西一旦成了群，就可怕得不行——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有恐惧，也不会觉得疼痛。这是一支无法被击溃的大军，只有杀到最后一个人才算结束。”谢槐安接过话，他虽然没有和女真人见过仗，可同韩裳处得久了，多少也知道女真人的底细。多少次女真人摧城拔寨，不都是靠那一往无前的凶蛮，摧破了一支又一支大辽那些久负盛名，却在漫长治世中腐朽的军队！
“女真横行天下，不过是靠着战场上‘满万不可敌’的那口傲气。可对上这尸海一样的死人，什么傲气怕是也无处施展吧。”姚仲明点了点头，跟着补充道。“那东西本就已经死过一次，这城下堆起的怕不是得有两万，整个城的人都到这里了吧。”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最好是杀个两败俱伤才叫好！”许久没有说话的韩裳忽然间冒出来一句。这些女真人和死人，他也闹不清楚自己心底更恨哪一个。
他们正说着间，号角声再一次响彻天际，那女真人的阵列竟先动起来，一时间无数的认旗舞动，阵势在短暂的混乱中调整调动，看样子竟是打算主动发起进攻一样。
“我的乖乖，这女真主将，这是打算冲开这拦路的尸群吗？”韩裳看了一下，看出这支城下的军队也是疲师而来，竟只休整那么一盏茶的功夫便要与这么多活死人开战。不知道该感慨这女真人是真的悍勇，还是真的愚蠢。
“怕不是他们打算硬夺下这北安州吧？”曹凛也瞟了一眼，看着那不远处的兵甲如林，也是有些心有戚戚。他是见识过大宋禁军那些泼皮无赖的人，对付市井流氓有一个算一个的好汉，可真的拉到战阵上，面对这样一往无前的军势，怕是一刻都不会去坚守，转眼间便丢盔弃甲作鸟兽散。
那女真主将，排兵布阵得极有章法：三千多战兵披甲执锐，拉开阵势，可排成的却是一个空心方阵。剩下的辅兵人人手持弓矢长矛，翼护在这些正兵两侧，看样子是要一口气投入到这战场上去。而在空心阵势最后，他们还留了大概一千五百余骑兵压阵，怕是最后的杀手锏。
城墙上这几个人都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又如何看不懂这女真主将的安排。他们显然是想靠这硬碰硬的步战，将阵势一路平推过去，最后依靠那千五之数的甲骑踏阵。这样的军势若是放在战场之上，恐怕要三四倍的宋军辽军才能够挡得住。可如今，这北安州城下毕竟已不是活人的战场。
“他们这是疯了吗？一万多人就算再怎么能征惯战，这样轻掷进去，又有何用！那些东西，那些东西砍不死的啊……”方文不解，凑在墙边急得快要跳脚。
“不——他们没疯，”回答他的是谢槐安，这个宋人逃兵此刻正难以置信地望着远方，目力的尽头，竟也开始隐隐出现大片腾起的雪尘。有东西在雪地里咆哮着前行，尽管离的很远，他却还是能觉得那扑面而来的疯嚣与腐臭。
“他们只是没了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