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昔年兴许也有过一番值得回忆青春的中年男人,不知想起什么,手搭盒面,片刻之后才出声,嘴里轻轻道出二字
“匣,开。”
赵彻并未察觉到,满天风声似乎为此二字停滞一瞬。
话音才落,那木盒果然如有灵性,颤抖震荡不止,继而缓缓从当中掀开。
面色平淡的许炼双指并拢,虚空一拧,
一柄乌木长枪应声滚滚出世,刹那凌空后直直坠落,陷入地上。
昔年曾有人持这枪,败尽江都五陵年少,中秋月夜高歌大风道,“啖尽天边三重月,来生做我蓬莱人”。
许炼上前握住那漆黑枪杆,扭头笑道:“早就说了,我确实是一名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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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赵彻跳入溪涧洗了个通体舒泰的澡,擦去身上血迹,趴在溪边照见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又乐呵呵多看了几眼。
忽然,他抬高视线瞟见许炼鬼鬼祟祟跑到小溪上流,看模样宽衣解带的,像是要偷偷撒尿,身处下游洗脸的赵彻一下反应过来,扔了块石头过去,怒声嚷道:“老许,住手。”
刚要办事的许炼被吓得虎躯一整,撇过头心虚反问道:“干嘛?”心里打定主意,下回还要跑得更远些再尿。
突然想起来件事,赵彻斟酌片刻,开口道:“
你那杆枪,再给我看看呗?”
“啊?”许炼老脸一下红透,难为情嗫嚅道,“这有啥子看头,你不也有吗?”
赵彻大怒,又抛了块石子过去,“你姥姥的,我说的是那柄乌木枪。”
许炼拍拍背上那长布条,拒绝道“不行。”语气果决。
瞧这模样,倒像是乡野村夫一大把年纪好不容易娶上媳妇,不肯让旁人轻易看去一样。
赵彻擦拭完那把狭长匕首,收入鞘里,在胸口放好。走到许炼旁边,好奇问道:“
我记得中土主持的浮亭中,有一评名为讲武,评的是南墟洲天下武人,六年一评,每评仅列十人,其中有一位许姓武夫,在二十年前那一次武评中位列第七,好像是这座江湖甲子来上榜的第一位枪客,该不会就是你吧,老许头?
赵彻语气小心翼翼,又有些期盼。
许炼微愣,旋即大笑道:“
哎呀呀,我隐藏得这么深都被你发现了?好小子,果然是冰雪聪明,听说过老叔我的威名………”
赵彻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不对,不对,
有太多地方对不上,那名大宗师姓许名开川,这与你不符,
当然,姓名这些可以更改,
但他用的也不是木枪,而是一柄天下闻名的秋烛。”
“这枪的来历甚大,与你所背的那柄宝贝木枪没半点相像,可谓相差天壤。”
许炼饶有兴致,“你倒是说说看,具体什么个模样?”
赵彻坐下,拍拍大腿道,“我曾在一本名为《乘旧》的志怪异闻中看过,
此枪原为首山之青铜,是昔年众多中古王朝中位居岭西的燧国后帝所铸,为铸此枪那后帝兴民十万远赴归葬海采极地冻冰,又在首山引天雷冶铜,足足三年方成枪身,通体青色,枪头的来历书中倒是没有记载。
燧国后来的灭亡与铸此枪引得民怨沸腾也有莫大关系,后来此枪失传,直至在那位许姓大宗师手中重现。
说来与那位枪仙有关的江湖传闻也流传甚广。
据说此人年少时有三好,一好酒二好赌,练枪只排到第三。
十九岁在漳国初出茅庐,叼着根芦苇枝,一舟而下,连挑泅江八大水寨,被黑白两道人物喊作“泅江主”的压盛水坞大当家出手阻拦,江畔一战陨身。
二十一岁在岳阳楼醉酒约战南墟洲四位枪法大家之一的冯意迟,断其佩枪沥泉,让其发誓此生可使刀可佩剑,唯独不再握枪。
二十四岁喝酒喝遍了旧南墟洲十三国,在中土希均观前枯坐半年,跟掌教真人赌斗讨要来一只能容下半条江水的酒壶,自此不再离身。
后来又孤身入归藏海三千里,只为了采所谓海岛蟠桃酿酒。喝下半坛,余下尽数浇至所佩的古枪秋烛,兴至踏鲸而返。
许炼咂摸咂摸嘴,神情憧憬,
好像第一次听说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