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空气沉寂得很,除了虫鸣别无它响。
栗山樱良扫了多崎司一眼,随即目光落在地板上,视线空洞而冷漠。吊灯在她头上泛出暖黄的的光,窗外的小飞蛾如纸屑扇着翅膀围着光源飞舞。
多崎司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刚才确实有人进来过。”
“谁,从哪里勾引来的女孩?”
栗山樱良深深叹了口气,补充道:“又或者是阿姨?”
“岂敢在部长大人面前造次...”多崎司喀喀地摇晃几下脖子,赔着笑脸:“就是二宫嘛,她今天很开心的样子,睡不着就来我和聊了一会。”
栗山樱良看白痴一样盯着他看了30秒,用两只手指从桌面拿起一跟金色的发丝:“这是什么?”
“……呵呵。”
多崎司干笑一声,望向窗外呢喃:“看来栖川同学的压力很大嘛,年纪轻轻就有脱发危机了。”
随着夜色加深,山脚下的镰仓街道灯火已经逐渐暗淡下来,只剩下路灯和霓虹灯依旧在闪烁,海面上的汽笛挟带着习习的海风由远而近。
挺好的。
这个夏夜真是充满了情趣和惊喜。
如果部长大人发飙的话,那么他现在就要考虑连夜扛着电车跑回东京跟姐姐大人谢罪了。
栗山樱良靠在椅背上,慢慢抱着双臂。
眼神有些呆滞,清丽的小脸略显娇弱,这幅模样漂亮得让人忍不住在心里骂人:到底是哪个混蛋舍得把她惹生气的?
她像是在沉思什么,而沉思起来又很花时间。呆滞的眼神不久又恢复了几分清冷,她站起来往门口走了几步。
多崎司自然是有点怕生气的自己,但绝对不会怕到不敢开门的地步,在自己敲门的时间里,他绝对是在处理一些棘手的事。
而这里又进过两个人......
即将走到门口时,栗山樱良忽然瞥了眼屋子里唯一能藏人的衣柜,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折回来,整个人蜷缩到椅子上,双手抱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他看。
多崎司向她投以微笑。
栗山栗山的脸色不大好,咬着下唇的小虎牙在灯光下微微泛白。
“我不会原谅你的。”她声音沙哑地说。
多崎司看向她那清冷的瞳孔,从那最深处明灭不定的亮光中看到有个表情细致入微的小樱良,正在妙趣横生地呐喊:听到了我有多生气没,还不赶紧来哄我!
瞧,部长大人她就是这么可爱。
她是高冷的,是高高在上的。但她真正有心事想要倾诉的时候,她会巧妙地让自己在不卸掉高冷面具的前提下表达出来,好让多崎司识趣一点。
夏夜啊~
能把人的心胸都染成柔和的黛蓝色的夏夜!
多崎司缓缓吸了口气,起身来到她椅子旁边的地板盘腿坐下。
灯光模糊地投影出两人的轮廓,像是要贴到一起那般的近,窗外是镰仓纯情的月光、海浪、凉风。
“小公主~”
“栗山同学~”
“正宫娘娘~”
面对多崎司赔笑的脸,栗山樱良毫无反应,她只是曲着腿,两手抱膝,不声不响地注视着他。
带有固执意味的小巧下巴长时间保持同一个角度,甚至会让人搞不清她到底有听没听到少年说的话。
多崎司机智地转移话题:“你喜欢什么猫呀?”
G点被触碰到,栗山樱良瞬间有了反应。
看向多崎司的瞳孔变得清亮照人,如倒影着漫天星光的海面。
“世界上大部分的猫我都喜欢......”她沉静地说着,抿起嘴唇笑了笑:“其中最喜欢的是长毛猫,特别是躺在照满阳光的走廊午睡的长毛猫。”
多崎司看着她的腿问:“吸满了太阳光的温暖的猫毛?”
部长大人的脚趾微微蜷缩,将超薄的黑色丝袜撑得隐约可见里面淡粉色的脚趾甲,感官上特别的诱人。
“对啊,那味道很好闻。”
栗山樱良当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自顾自地说:“我喜欢在猫猫身边躺着。然后闭上眼睛,闻着那味道,感觉就好像自己也成为猫猫的一部份那奇妙。”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多崎司问
她摇摇头:“十分特殊的感觉。”
“精神感应?”多崎司本想说想说灵感,但又觉得不同于灵感,怎么表达好呢...文学少女的奇妙感想有时候真令人哭笑不得。
“对,就那种东西。”栗山樱良静静地说,“很难将这种感觉准确地表达出来。我所感到的只是虚无缥缈的类似异世界一般的东西,里面所有的生物都是猫猫。首相啦、医生啦、等等都是猫猫。”
多崎司笑着点头:“很有趣。”
栗山樱良耸耸肩,眼神恢复清冷:“算了,又不想和你说话了。”
“纯粹出于好奇心向你提一个问题。”多崎司看着她的眼睛问,“中午就问过了,但你没答我。你说在你留在镰仓也没什么可干,干嘛不回东京?”
片刻的沉默,悬在半空般的沉默。
栗山樱良悄悄瞥了眼衣柜的方向,然后低头俯视着他的脸,嘴角漾出可人的微笑:“和你玩。”
“妙!”
多崎司一点都不惊讶这个答案。
坐在少女的椅子边上,他心情舒畅地开口:“和我一起玩,像在伊甸园里一样。你我二人摘着五颜六色的郁金香,为猫猫梳理柔软的毛,肚子饿了就爬上树偷摘神明的苹果,边吃边在森林的河流里划船戏水,悠哉悠哉地打发我们还不需要为社会负责的时光。美妙至极,别无挑剔的浪漫时光!”
【kiki为什么不对我说这样的话~!二宫诗织股指数下挫10点,当前股价:280】
【双标,你就是双标~!栖川唯股指数下挫10点,当前股价:23】
多崎司:“……”
光顾着哄正宫了。
一时间没顾得上小老婆和前任的情绪。
瞧着他忽然坚硬的脸色,栗山樱良眼角的笑意一闪而过,随后她又垂下眼睑,语气低沉地说:“可我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在打扰你,给你添麻烦。所以,要是你……”
多崎司硬着头皮问:“要是我什么?”
栗山樱良抿嘴看着他:“要不我让我爸给点钱你吧,就当是花钱雇你陪我散心。”
“这是什么狗屁话!”
“那样至少我心里安然一些。”
多崎司低声吼道:“你给我闭嘴!”
“你不乐意从我爸手里拿钱的心情我很理解。”栗山樱良害怕地缩着身体,语气柔弱道:可你别一副我要去你干什么低俗猥琐事的愤怒模样。”
“我必须要跟你强调清楚一点!”
多崎司深吸一口气,略带着愤怒说:“在任何情况下我都没想过因为钱来和你交往,一直都是把你当成私人朋友来看待。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总之我们会很长时间里都有来往。我可不愿意在你的婚礼上被司仪介绍说什么‘这位是新娘15岁时她爸给她雇佣的职业男乳娘’。那一来,宾客就会纷纷嘲笑我。相比之下,我更想被司仪介绍为‘这位是新娘15岁时就认识的朋友’。”
“傻气!”
栗山樱良瞪着他,脸颊一阵发烫:“我才不要举行什么婚礼。”
“那好!我也不愿意出现在婚礼这种,除非是我但新郎,否则纯属浪费时间。不过我这也就是打个比方,要表达的是:朋友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栗山樱良沉思片刻,意味深长地笑着:“你这话,说给败犬听很合适。”
多崎司心头一跳。
他的确也是想是说给衣柜里的败犬听的,正宫娘娘为什么会突然提这一嘴?
难道她发现什么了吗?
应该没吧.,衣柜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也许只是无意间提及的.....
多崎司内心安慰自己即便,随即清了清嗓子,冷静道:“和你说些正经话吧,我是想和你来往才和你来往,你想要我陪着,我也乐意陪着,怎么都无所谓。但有一点需要明确强调:我是我,不受制于任何人。”
栗山樱良白了他一眼:“想让我不以‘和花见姐告状’这个理由来威胁你就对不?直接说嘛,发表这些这么中二的发言真傻气。”
“小公主真聪明!”
多崎司笑了起来,和栗山樱良这人聊天总是这么有趣。
栗山樱良没好气地命令道:“不要叫我小公主。”
“为什么?”
“听着很猥琐,好像你是什么怪蜀黍一样。”
“我觉得蛮亲切的。”
“反正你以后都不许再叫!”栗山樱良看着自己的脚趾甲说,“家里那个妈妈总是这么叫,听得人烦死了,可她本人一点都觉悟都没,真是蠢到百分之百无可救药的无聊女人。”
多崎司刚要问话,她竖起食指贴在唇边,用眼神传递出“不许追问”的信号。于是他便扯开话题:“无趣的正人君子到处都是,像我这样训练有素的流氓万中无一。”
栗山樱良沉默了10分钟。
灯光悄然地覆盖着她小小的身体,雪白的肌肤莹莹发亮,给人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似乎明天就要消失的极其微妙的美。
空气中飘荡着某种不安的情感,多崎司心想,她真的很特别,一个清冷孤高的漂亮女孩,总能很清楚地看透事务的本质,可以发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敏感问题。
但她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政治世家这个光环下长大下的她,与家人、同龄人之间似乎永远都不会达成和解,这本身就天大的问题。
栗山樱良背靠着窗台,海风吹入,掀起她的头发。
“欸,多崎司。”她视线抬高,盯着衣柜问:“像我这种古怪又傲慢的女孩,你的耐心可以持续多久?”
“可以很久的啊。”多崎司开玩笑似的说,“我是个腿控嘛。只要你的腿一直好看,我就一直有耐心。你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要早睡早起,漂漂亮亮地活着就行。”
“为什么这么亲切的话......”
栗山樱良头疼似的捏着鼻梁:“你总要以那么不正经的方式说出来?”
“不是不正经。”多崎司解释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觉得有兴趣的事一旦开始了,我就不会中途撒手不管。”
“这算不算是在给你添麻烦?”栗山樱良冷静地问。
她静静地注视多崎司,对于他的回答没有任何意外,所以声音非常轻松,甚至还带着一丝得意。
多崎司想了想,回答道:“也算是麻烦吧,不过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归根结底,我也是喜欢和你相处的感觉,才会一直留在ATF部的,并非是出于目的或者义务。至于我为什么喜欢和你相处呢...嗯,我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的话,肯定会不由分说地喜欢上你,很疯狂的那种,懂了吧?”
栗山樱良摇头:“不想懂。”
懂了。
但不想懂。
“你的感觉也差不多吧。”多崎司说,“和你呆在一起时,那种少年独有的朦胧感情会偶尔重新冒出来。雨的声音、风的气味都会连带着变得妙不可言。”
“你所讲的东西,我现在也心领神会。”
“真的?”
栗山樱良哼了声,接着冷冷道:“假的!”
心照不宣的傲娇!
多崎司把视线从她的腿移到她的脸上,脸上盛开着灿烂的笑容:“我们两人的关系真奇怪,好像比任何人都要融洽一样。也许长大后说不定会悄悄见面,去不可能有人认出的温泉旅馆睡觉。双方都轻松愉快,心灵自然相通。准确点说来,这是比恋人更有乐趣的交往。”
栗山樱良缓慢地眯细眼睛,伸出手心轻轻触摸他的脸颊。
指尖划过他的耳垂,又软又滑。
紧接着,她放下腿,像是要记住什么味道一样弯腰凑到多崎司脖子上,用鼻子“嘶”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明明做好了觉悟……
但仍感觉到眼角微微发热,感觉就像被一击贯穿痛处那样。
松开手,直起腰,栗山樱良靠回椅背,像是从几公里开外那样遥遥注视着多崎司:“除了你和花间姐,我没有谈得来的人。”
多崎司一点也不开心地回她:“很荣幸。”
“不骗你,所以不和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跟谁都说不过三句话。”
说完这句,栗山樱良忽然很敲破地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可惜啊,你这人太傻气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蛋。”
傻气......
算是她表达亲切的形容词吗?
多崎司没再说什么。
部长大人只有部长大人的处境,有她自己的感情。
他不可能完插进去。
见他没有说话,栗山樱良敲了敲桌面:“不给我倒杯酒?”
多崎司只好爬起来,给她斟了小半杯葡萄酒。
栗山樱良端着酒杯,轻轻一笑:“喝醉了怎么办?”
“那就睡这里好啦。”
“好主意。”
多崎司心想,你最好就睡这里,把和岛本老师共处一室的机会让给我。
栗山樱良喝完杯里的酒,又倒了一杯喝下去。
像是打算真的喝醉那样。
月夜已深,窗外榉树随着海风摇曳,高大的树冠让人感到其深邃的漆黑会一直伸向到远方的海边。
衣柜里。
小可爱气鼓鼓地透过缝隙往外看,表情非常委屈。
才刚刚答应和自己谈恋爱,转头就和另一个女生在这聊得那么火热。
东京人真的坏透了!
栖川唯眼神斜着看了她一眼,轻轻开口说:“二宫同学,这家伙的人品不太靠得住,你要远离他才行。”
“远离他...”二宫诗织争锋相对地问,“好把位置让给你是吧?”
“……”栖川唯咬了咬牙,“他本来就是我的!”
“现在不是!”
“嘘,别那么大声!”
“对哦,我们要盯着栗山同学,不让她有机可乘!”
衣柜重新安静下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外面,视线异常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