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昏暗下来,店里的灯亮着。
这样,两人面前的窗玻璃就成了一面镜子。
多崎司在镜子中看到小可爱靠自己这一侧的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看不到。
“真的一个礼拜都在生闷气?”他看着那只眼问。
二宫诗织边吃关东煮,边点头。
“有没有在心里骂我?”
“当然有,不停在心里诅咒你以后只能去乌拉圭捡牛粪。”
多崎司轻啜一口咖啡:“为什么是乌拉圭?”
“因为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所以肯定很穷!你这家伙最好就是去那种地方捡一辈子牛粪,才能让我消气。”
少女噘着嘴说,那樱桃小嘴柔软的嘴唇沾了油,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润泽。可爱极了,就如同她这具青春的身体本身所具有的魅力一样。
多崎司虽然没笑出来,但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还好意思个反应?”
小可爱气鼓鼓地瞪着他:“我都哭了好几次了!想打电话骂死你,但又说过不原谅你之前不和你说话,所以全部的话都只能憋在日记里面。”
微弯的眉毛尚且带着几分稚气,脖颈娇嫩得好像新剥开的百合花,说起自己这一个礼拜的糟糕心情时,她白皙精致的小脸蛋微微泛起淡红色,显得格外洁净无暇。
多崎司心情复杂地问:“既然那么生气,为什么还要原谅我的?”
“还不是食堂卖柠檬水的阿姨骗我!”二宫诗织托着腮,语气还显得有些忿忿不平:“今天中午吃饭时,我去买柠檬水。阿姨问我那个经常和你一起来的少年呢?我直接说你去乌拉圭捡牛粪了。阿姨惊讶地说乌拉圭是在南美洲吧?我说对啊有什么问题?阿姨说南美走那地方乱得很,马路上一定到处是人的大便、苍蝇满街都是、厕所一定没水冲、人人都有枪、总统隔天就换一个,那少年看起来那么柔弱,除非被军阀老大看上,不然肯定活不长。”
说到这,小可爱略显无奈地笑了下,接着说:“当时我一听到阿姨这样说,整颗心顿时就提了起来。我虽然生气,但还没有想让你死啊,所以当场就让你从乌拉圭回东京咯。可等我吃完饭,回到教室用谷歌一查,才发现我被骗了!南美洲是很乱,但偏偏乌拉圭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就算你在那捡十年八年牛粪都死不了!”
多崎司朝着学校的方向,双手合十:“感谢食堂阿姨。”
“这次就算了,也不好再把你赶回乌拉圭。”二宫诗织微微倾着头,“下次再惹我生气的话,我就不一个人生闷气了,我会直接哭给你看。先警告你哦,一旦哭起来,我可不会顾虑四周的目光,一哭就是一整天,你受得了吗?”
“真的?”
“真的哦!”
“我尽量。”多崎司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二宫诗织脸色一亮,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我要把这件事记到日记本里。”
“你有记日记的习惯?”
“嗯...翻阅旧日记是我最大的乐趣之一。每天发生的事不论什么,开心不开心都如实地如实记录下来,有时候翻看到一些矫情的地方,连我自己都觉得难为情哩。”
“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可爱用笔戳着太阳穴,思考了一会:“十岁那会吧。那阵子家里出了点事,我就想着记录下来,看看以后回头翻看会有怎样的感触。当时特别用心去写,一本本子用削得细细的铅笔,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
“没有间断过吗?”多崎司有些佩服。
“嗯,今年记的最有意思。每次放学回家,写完作业就开始记,每每写到一半就睡着了,有些地方现在还看得出来断掉的痕迹。当然啦,也不可能天天都记,有时候太忙,又或者上次你和樱良去我家那种情况就会断一天。”
比记日记,多崎司格外佩服的是坚持。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写日记,到现在应该写满了十几本笔记本了吧。
“把每天感想都写下来了吗?”
“我可写不了什么感想,只是简单记一些日常罢了。”
“那多没意思。”
“没法子呀,谁让我笨。”
“完全是一种徒劳嘛。”
“是啊。”二宫诗织满不在乎地朗声回答,然后直勾勾地盯着多崎司:“我从小到大接触的人,他们看的书都是什么养牛大全、土豆栽法、108种渍菜的腌渍教材之类的。既没人看过《战争与和平》,也没人看过《麦田里的守望者》,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去哪有时间感想?”
多崎司想起家里发芽的土豆:“土豆栽法听起来蛮有趣,我最近也想种。”
“回头我教你。”
小可爱咧嘴笑了一笑,左手支着脸颊,右手握笔,像是解一元二次方程般随意地在日记本上写起字来。
【6月18,周五。上午阴天,下午晴天。】
【一个礼拜后,我看到从乌拉圭回来的kiki,他剪短发了。气质没什么变化,但感觉有点怪,说不上怪在哪,就是觉得那个给墙壁涂上漂亮油漆的油漆工一下子消失了一样。】
【是好是坏呢?这样的问题太难为十五岁的诗织酱了,所以我决定不去想好坏。毕竟我还可以在东京呆9个月,太早决定好坏不行的,是好还可以,是坏那就太影响心情了。】
【还有,这混蛋居然说诗织酱写日记是徒劳!!!】
【太令人生气了,但我好不容易才消气,不舍得那么快又生气。所以先攒着,留着等下一次他气到我的时候再一起生气,然后两个礼拜不搭理他!】
期间店里来了两个女性顾客,一人捧着一个盒饭在盘边坐下。
两个都是上班族,算个美人,化和衣着都很整齐,气质不错。她们一边小声地谈着事情,一边慢慢地吃饭、喝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