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仪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如他所说,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基本上已难扭转。
他的话不无道理。
姜曜透过影影绰绰的烛光,望向对面的长廊,那里立着一道少女纤细的背影,轻轻一笑,问:“娘娘想要给柔贞物色什么样的驸马?”
兰惜道:“自然是能护她一生之人。”
姜曜道:“我记得,娘娘被困在金雀台时,曾经叮嘱柔贞,希望她找一个家世好、地位高,在朝中举足轻重的男人,您的女儿确实很听您的话。”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兰昭仪就觉心中不顺。
她是如此说过,可完全没料到,姜吟玉会去找姜曜。
姜曜问:“娘娘您给她找地位再高的驸马,能护得了她一生,使她避开您的命运吗?”
这话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人心上。
兰昭仪猛地转头,抬起长袖,指着水榭对面的姜吟玉。
“太子何意?是想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姜曜神色平和:“柔贞嫁了人也没有用,甚至娘娘,您的话于我也是不痛不痒,若我想要柔贞,谁又能拦得住?”
兰昭仪后退一步,紫色纱裙下的手掌轻握。
姜曜道:“我非柔贞不娶,日后她入了王室,也只会有她一人,此生不生二心。”
“大昭在一日,她便享天下尊贵一日。”
他如此郑重地,兰昭仪略有动容,她活于世近四十年,深刻体会到女子于世,在绝对的权利面前,是如何的渺小。
就如同蚂蚁一般,那至高无上掌权者的两根指头,就能将蚂蚁的脊柱给压弯了。
姜吟玉嫁一次人,姜曜就去夺一次,兰家焉能阻拦?
姜曜不是他的父皇,是整个帝国实际的掌权人,手段与城府都极深。
兰家的生死,都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之间。
不得不说,兰昭仪确实被他的这番话打动了。
总归流言如厮,不如将错就错。到时候女儿身居高位,无一人敢在她面前说三道四,她亦然能得偿所愿,嫁给心爱之人。
待冷静后,兰惜细细一思,出了一身冷汗,才惊觉竟然不知不觉落入姜曜编织的蜘蛛网,被他用极其温柔的话语逼迫着思考。
与这样的人交谈,简直是一件悚事,需要时时刻刻提防。
姜曜垂首,恭恭敬敬道:“请将您的女儿许配给我。”
兰昭仪回神:“殿下,此时商榷此事尚且太早,西北的战事远远没有平息,等一切安定之后,再商量也不迟。”
她说此话,便是松了口,姜曜再次垂首作礼,“多谢娘娘。”
兰惜皱眉,“我并未答应,只说可以考虑。”
她与皇帝之间恩恩怨怨,牵扯几十年,心中的郁结,非一日可消磨,让她将女儿嫁给皇帝的儿子,仍要克服心中迈不过去的一道坎。
姜曜和姜吟玉之间横卧着一条横沟,兰惜心中何尝没有一条弥补不了的疮疤天堑?
“再让我想想吧。”
她的声音随着簌簌的树叶声,消散在风里。
姜曜尊重她的选择,与她共立在池畔,凝望对岸少女身姿良久,才一同离开。
二人从后院中走出,时辰尚早,未到入睡的时候。
姜曜走上长廊,迎面走来一个黑衣男子,要向他汇报军情。
兰昭仪不便去听,落后一步,从旁路折开,回到灯火辉煌处。
漆黑月色中,姜曜听着手下的禀告,脸色一沉,大步流星往外走,道:“给我备马,我出去一趟。”
兰家人见太子面若寒霜往院外走,不知发生了何事。
到了子夜,厢房中。
姜吟玉拢着被褥,抱膝坐在榻上。
刚刚母亲来与她说了几句话,言辞交谈间,面色温婉带笑,姜吟玉问她和太子说了何事,兰昭仪说没什么,搪塞了几句,让姜吟玉颇为不解。
但她也大抵猜出,这二人并未对上,起什么争执。
兰昭仪走后,姜吟玉一个人坐在榻边,等姜曜回来。
蟋蟀时短时长的鸣叫声,透过窗柩渗透进来。
到三更夜,梆子声敲响,姜吟玉受不住困意,下榻欲吹灭灯烛。
“啪”的一声,窗户被狂风吹开,灯烛晃了晃,殿内彻底陷入了漆黑。
姜吟玉走到窗户边,双手将两道木窗拉回,冷雨磅礴飘入窗内,呼啸风声带动窗外树木左右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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