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吟玉道:“母妃对我的爱,不比您对我的少。她被关在暗室里,没有一日不在想我。我以前是很爱你,可从知道母妃被囚后……”
姜玄定定地看着姜吟玉,等着她口中吐出下一句话。
“父皇,我恨你。”
这话引起皇帝暴怒,他用力抓住姜吟玉的手腕,道:“你说什么?”
“你囚禁了我的母妃,我恨你。”
皇帝怒火上涌,忍不住地发笑,下一刻,直接捞起巴掌,往姜吟玉脸上扇去。
“啪”的一声,那一耳光映在姜吟玉左脸上,将人扇得直接倾倒在书案上,带动桌上的笔墨纸砚掉落。
姜吟玉左脸泛红,火辣辣得疼,直起腰,含泪笑道:“父皇,您又打了我。”
姜玄手掌抑制不住地发抖,双目阴狠地看着她:“若是朕不放你们走呢?”
“那父皇的行为与囚禁我,没有什么区别了,我对您最后的一丝敬爱也会消失。”
姜玄冷笑一声,颤抖的指尖握成拳头,“我竟然不知自己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
姜吟玉道:“我从始至终,就没觉得我做错什么事,卫燕残暴,魏宗元小人,我逃了两次婚,为什么受骂的都是我?皇宫是我从小生长的地方,可如今我觉得我还是离开这里更好一点。流言的平息是要一点代价。和亲远嫁,于我,于皇兄,于父皇,都是一种解脱,我知晓父皇这段时日护着我,受了外界的多大的压力,让我走吧。”
她连吵起架,声音都温温柔柔的。
姜玄盯着她被自己打红的脸颊,连呼吸都开始痛起来。
“父皇若将我嫁给长安的勋爵子弟,到时候皇兄回来,也不轻易揭过此事,他若强娶我,那会成为全天下耻笑的丑事,他也必须公开我的身世。”
姜玄切齿道:“朕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姜吟玉继续道:“他给我什么名分,做正妻吗?您觉得大臣们会同意?”
这一番话彻底浇醒了姜玄。
强夺臣妻,这完全可能是太子做出的事。
他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哪怕只有丝毫的可能。
他看向小女儿,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面颊,听她道:“要么您答应我去和亲,让我带我的母妃回西北。北凉国在大昭北边,皇兄手伸不到那里。如此,皇兄的名声保住了,我的名声也保住了,没有人会为此牺牲。”
“那你呢?”
皇帝怒极,抬手指着西边的窗户,“你以为和亲就是随口说说,可以当儿戏的吗?”
“我很清楚,这是我能承受的牺牲,”姜吟玉低下头,泪珠掉落,道,“我白当了十几年的公主,应当为此付出代价。”
姜玄看她哭,心也如刀割,沙哑的声音变得颤抖。
“你和你母妃都离开我,这和你留下来嫁给你皇兄,心里怨恨我,有何区别?朕都无法再亲近你。”
“至少我不会恨您了,您还能听我唤您一句父皇,不是吗?”
小女儿泪水夺眶而出,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接着又笑了笑。
“您也不用公布我的生身父亲是谁。或许等个四五年之后,我会回来看您的吧。北凉国每隔几年都来长安朝见天子,我会随使臣团,回来住上一两个月。”
姜玄咬着牙,不能接受:“你为何一定要和父皇犟?”
姜吟玉双袖相拢,膝跪在地,朗声道:“请父皇成全女儿!”
姜玄怒不可遏,道:“你给我起来!”
姜吟玉额头叩地,直起腰,再道:“请父皇成全,送女儿去和亲!”
姜玄指着她,一股灼烧之疼从胸口上涌,上前去扶姜吟玉起来,可下一刻,眼前发黑,身子发麻,向一侧无力地倒去。
“哗啦”一声,姜玄身子瘫软,倒在书案上,手臂打颤,额头出冷汗,舌头打结,竟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姜吟玉惊愕,起来扶他,问:“父皇,你有没事?”
她看姜玄脸色惨白,扬起声朝外喊太医。
宫人跑进来,与她一同扶着皇帝上榻休息。
太医来时,皇帝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他给皇帝探脉,称怒火攻心。
“陛下大动肝火,气血上涌,恐有中风的前兆,需要静养。”
大太监一惊:“这可如何是好?”
太医道:“无需担忧,我来施针,其他人先退出去吧。”
皇帝卧在榻上,虚弱无比,依依不舍地看向姜吟玉:“阿吟……”
姜吟玉没有离开,在旁陪着他,等施完针,才袖子擦泪,离开屋子。
午后,姜吟玉坐在侧殿,听到外头宫人禀报,说皇帝唤了兰昭仪来说话。
这二人谈了有半个时辰,兰昭仪才头戴幕离,从皇帝的宫殿走出,敲响了姜吟玉的殿门。
屋内屏退了旁的侍从,只留下她二人。
姜吟玉拉过兰昭仪,问:“母妃,父皇他和您说什么了?”
兰昭仪将幕离取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定神闲道:“没什么,就是喊我过来叙叙旧,与我道歉。”
“真是可笑啊。”兰昭仪喃喃自语,嘴角笑意嘲讽,“他关了我十几年,如今想用一句道歉,想要抵消所有的过错?还让我来劝你不要离开长安。”
她又看向姜吟玉,“皇帝说你想要去和亲,您告诉母妃,此事是真是假?”
“是的。”
兰昭仪猜测她这么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上前劝道:“阿吟,你没必要为母妃牺牲这么大,和亲终究不是小事……”
姜吟玉笑着打断道:“不止是为了母妃,也是为了我自己。我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很快的就会带你离开。”
窗外大雪已停,夕阳的暮色渐渐染红天际。
她看向窗外,道:“今夜,我们就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