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仪眼里涌现起波光,她已经不再年轻,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一颗心如犹如死物。
而她的女儿,就好似年轻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
兰昭仪拭去泪光,将姜吟玉紧紧搂入怀里。
雪漫天落下。
翌日,雪已经停下,大清早,园子里红梅便浮动起袅袅的香气。
姜吟玉在桂宫待了一个上午,午后,她起身要去东宫一趟。
兰昭仪目光追随着她,微微笑道:“去吧。”
这一次兰昭仪没有拦着,是因为姜吟玉要去东宫,与太子将一些话说清楚了。
一路上,姜吟玉披了件披风,她织金白狐毛昭君兜戴在头上,长长的狐毛裹住下巴,鹅黄色裙摆里手握着手炉,脚下则踩鹿皮小靴。
两排宫人落后几步远,亦步亦趋跟着。
“十四妹——”
姜吟玉走出梅林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见一淡青色衣裙女子带着仆从朝自己走来。
她后退一步,得体做了个礼。
“姐姐。”
来人是十一公主,姜采宁。
姜采宁让她免礼,扫一眼他身后的仪仗,嫣然一笑。
“妹妹出行的排场还真大,这么多宫人侍卫跟着,倒不像我,身边就孤零零一个侍女,陛下还是这样偏心你。”
不止如此,姜采宁这个公主因为被天子厌嫌,下面的人也跟着见风使舵,不待见她。
尚衣局裁剪新衣,没有她的份,以至于姜采宁今日,还穿着往年不合身的冬衣,袖摆处都快被磨损坏了。
姜采宁心里恨极了,手握住袖口,不让外人瞧出异样。
姜吟玉上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将手炉递到她怀里。
“姐姐手这样冷,用手炉捂捂吧。”
姜采宁面上微笑,私下在冷笑。
上一次,她费尽心思告诉魏宗元,有关姜吟玉的身世,以及她和太子不纯的关系,魏宗元也是个蠢物,倒也真是什么话都信。
她是真不信,姜吟玉和她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姜采宁道:“妹妹今日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去东宫。”
“东宫?”姜采宁尾音一挑,“瞧妹妹心情尚可,还不知晓外头那些言论吧?”
姜吟玉道:“什么言论?”
“自然是你和太子的!魏家三郎说你身世可疑,还和太子有染,柔贞,这事是真的吗?”
姜吟玉蹙眉:“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姜采宁道:“宫墙内外人都知晓,不过父皇怕你伤心,有意瞒着你,不许宫人在你面前提罢了!”
她所说半真半假,真的是魏家三郎质疑姜吟玉的血统不正。
假的就是,太子和姜吟玉的奸情,
昨日殿内发生的一切,被人传出来了一点。
可宫里谁人敢议论太子?谁会怀疑太子的品性?
奸情的话姜采宁顺口提的,她提醒道:“妹妹还是多和太子避避嫌吧,若闹出事端,父皇也不一定会保你。”
说完,将手上的手炉塞回姜吟玉手里,道:“这东西妹妹自己用,我不需要。”
姜吟玉手指扣着手炉,呼出白雾,看向姜采宁离去的背影,对身侧的侍女道:“你去向陛下转述十一公主方才说的那番话。”
至于宫人怎么议论,她会派侍女去打听。
侍女愣了一刻,手贴着腹,忙不迭去办。
四下宫人悄悄看姜吟玉一眼,见姜吟玉神情若常。
“走吧。”
一行人踏雪,慢步走到东宫。
姜吟玉进入东宫大殿,解下昭君兜上带子,将披风交到侍女手上。
吴怀听到通报声,笑着迎上来,“公主来了?殿下知道公主您今个会来,特地嘱托奴婢,把暖炉给暖上。”
姜吟玉走到内殿圈椅上坐下,环顾一圈,未见到人影。
吴怀出声道:“殿下还在外头和大臣议事,稍等片刻就会回来。可要奴婢去催促一声?”
姜吟玉摇头:“不用。”
正好她也趁着这个时候,好好酝酿一下,等会怎么和姜曜开口。
姜吟玉握着手炉端坐在那里,等了有小半个时辰,姜曜也没有回来。
吴怀提议道:“公主先去配殿歇息一下?那里还保留着您以前住过的样子,没人动过。”
姜吟玉被他这话一提醒,忽然想到上次没问完的问题。
“吴怀,我之前是不是落了一个玉兰花簪子在东宫?”
吴怀道:“在的。”
“在哪?”
“奴婢上次瞧见太子好像把玩着那簪子,然后将它放到了——”
姜吟玉顺着他手看去,见他指向了书案。
她将暖炉搁在茶几上,起身走过去。
———
一炷香时间后,姜曜从殿外回来。
殿内静悄悄的,暖炉缕缕吐着热气。
姜曜解下黑狐大氅,绕过屏风,入内,见姜吟玉端坐在圈椅上,吴怀立在她身侧。他一进来,这二人就停下了交谈声。
“皇兄回来了?”
姜吟玉行礼,含笑相迎接。
姜曜朝她颔首,行至书案旁,将带回来的卷宗文书放到桌面上。
“今日还走吗?”
姜曜一边低头翻公文,一边问她。
姜吟玉走案前,轻声道:“我今日来,是想与皇兄说一些话,不打算留下的。”
姜曜抬起头看她,在椅子上坐下,薄唇微启:“什么话?”
姜吟玉对上他朝自己投来的视线,那双幽暗深邃的眼睛静静盯着她。
殿舍内空气仿佛凝固,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姜吟玉定了定神,方要开口。
便是此刻,他当着自己的面,手将左侧抽屉拉开,盯着她笑道道:“动过我的东西了?”
姜吟玉神色一怔,多了几分心虚。
她确实动过了。
在里面,她不仅找到了自己的簪子,还看到了自己的手绢。
自然了,还有上面,姜曜所写“对她起了妄念”的一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