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陆氏往院子里看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时在椅子上变动位置,有点坐立不安的意味。
徐柔嘉看得糊涂,她犯怵见周岐,难道陆氏也怕她的亲儿子?正猜测陆氏与周岐的母子关系究竟冷淡到了什么地步,陆氏忽然站起来,以有事为由先走了,让身边的丫鬟秋菊领着他们兄妹去小月居的花园逛逛。
“秋菊,我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啊?”
小花园里,陆宜兰好奇地问秋菊。
秋菊苦笑,斟酌片刻道:“四爷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就是性情偏冷,寡言少语惯了,在姨娘面前都很少笑,等会儿四爷来了,若四爷话少,表姑娘表少爷千万别误会什么。”
陆定点点头,到底年长些,他并不认为王府里尊贵的表弟会像姑母那么平易近人。
陆宜兰转了转手里新折的桃花枝,对尚未谋面的表哥充满了好奇。
只有徐柔嘉没说话,仿佛丝毫不关心四爷这号人物,秋菊奇怪地看过去,就见小姑娘歪着脑袋在看花丛里的几只蝴蝶,只知道玩。
秋菊笑了笑,这位表姑娘单纯可爱,怪不得姨娘喜欢她。
在花园里逛了两圈,估摸着四爷快到了,秋菊领着三兄妹回了正院。
陆氏已经忙完了,这会儿在厅堂坐着,换了身崭新的红色衫裙,那鲜亮的颜色让秋菊都惊呆了。
面对一大三小吃惊的眼神,陆氏摸摸耳朵,神色不太自然地解释道:“今日咱们一家团聚,我心里高兴,当然得穿喜庆点。”
陆定不太会说话,陆宜兰欣羡地盯着陆氏衣裙上精美的刺绣,徐柔嘉反应最快,樱桃色的小嘴一弯,甜话就脱口而出了:“姑母这样穿真好看,好像仙女下凡。”
仙女……
饶是陆氏爽朗惯了,都被这话夸得面皮发热,抓住跑过来的徐柔嘉往怀里一带,然后一边捏徐柔嘉的脸蛋一边笑骂:“阿桃故意寒碜姑母是不是,你见谁家仙女跟我一样黑了?”
徐柔嘉仰头,眼前的陆氏肤色确实黑了些,但看陆氏脖子里侧的肤色,就知道陆氏的脸是晒黑的,还能挽救。何况平心而论,晒黑的陆氏依然很美,柳叶眉毛丹凤眼,黑眸因纯粹而明亮潋滟,比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后宅妇人讨喜多了。
有这样的好底子,徐柔嘉坚信恢复白皙娇嫩的陆氏定能复宠。
刚想到这里,徐柔嘉忽然发现陆氏眯了下眼睛,短短的瞬间,陆氏整个人宛如一张弓骤然被拉紧,目光直直地盯着她身后,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秋菊兴奋的声音:“姨娘,四爷来了!”
周岐来了!
徐柔嘉跟着紧张,却见陆氏反而放松下来,撇撇嘴,偏头去端茶碗,漫不经心地道:“来就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说完,陆氏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喝得那么痛快,一点都不顾忌贵妇人应有的礼仪。
徐柔嘉第一次听女子喝水喝出咕嘟咕嘟声,惊讶之际都忘了即将面对周岐的不安。
“儿子见过姨娘。”
身后传来少年低沉冷冽的声音,徐柔嘉喉头滚动,慢慢地转身。
她对面,周岐正低头朝陆氏行礼,十六岁的少年身穿墨色锦袍,腰系玉带,往那一站如芝兰玉树,衬托地整个厅堂都跟着亮堂起来。陆定、陆宜兰都看呆了,视线紧追着周岐的一举一动,徐柔嘉没有他们的震惊,只是在周岐抬头露出那张清冷俊美的脸庞时,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番。
都说周岐是在生母去世后变得冷厉狠辣,为何徐柔嘉觉得,十六岁的周岐分明跟多年后一样冷?
看那冷冰冰的脸,好像谁杀了他亲人似的!
她抱着一种两世人旁观的心情打量周岐,冷不丁周岐忽然朝她看来,眼神犀利似箭,徐柔嘉吓了一跳,情不自禁往陆氏身边靠去。
陆氏见了,一边搂住徐柔嘉一边皱眉训斥儿子:“你那是什么眼神?看把阿桃吓的!”
周岐微微抿唇,随即垂下眼帘,站到一旁。
徐柔嘉看见周岐抿唇了,一想到周岐可能会把生母的这顿训斥怪在她头上,徐柔嘉便偷偷掐了自己手心一把,该死,她好歹也是皇宫里养出来的尊贵郡主,怎么被周岐一个眼神就吓得失了分寸?
定定神,徐柔嘉小声对陆氏道:“姑母别怪表哥,是我自己没站稳。”
小姑娘声音甜濡语气乖巧,表哥喊得特别自然,周岐听了,再次朝徐柔嘉看去。
徐柔嘉在看陆氏,于是周岐只看到小姑娘白嫩嫩的侧脸,看到生母怜爱地拍了拍她的小手,也看到小姑娘在被生母拍手后笑得更甜更谄媚。
周岐无声冷笑,虚伪世故的成人他见的多了,不少这一个。
他转而看向陆定兄妹。
陆定朝周岐笑了笑,不卑不亢,一脸单纯的善意,旁边陆宜兰脸红了,羞涩地低下头。
周岐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
陆氏安抚完小侄女,见到的就是亲儿子对表亲这副不屑的神情!
红唇紧抿,陆氏忍了又忍才没当着侄子侄女的面朝儿子发脾气,绷着脸道:“老四,这是你表哥阿定,这是你大表妹宜兰、小表妹阿桃,他们初来王府人生地不熟,你当表哥的要多多照拂,别让他们被人欺负了。”
“是。”周岐淡淡应道。